半是秩序和文明均佔據上風的雅利安世界;一半是混亂不堪、無法無天、危險異常的圖蘭(Turan)世界。去過草原地區的旅行家和地理學家留下了大量記載,清楚地表明那些生活在伊斯蘭世界之外的人行為古怪,儘管他們在某些方面略顯奇巧,但總體來說比較危險。
當時最著名的使者之一叫伊本?法德蘭(Ibn Fa?lān),他曾在10世紀初應伏爾加保加爾人(Volga Bulghār)首領的請求,被派往草原地區解釋伊斯蘭教義。伊本?法德蘭說,該草原部落——他們的領土跨越裡海北部伏爾加河(Volga)與卡馬河(Kama)交界處——的首領層都已經成為了穆斯林,但他們對伊斯蘭教義的瞭解尚處於入門階段。伏爾加保加爾人的首領表示願意建立一座清真寺並進一步學習穆罕默德的啟示,但事實很快證明,他只不過是想尋求援助,以對付草原上的其他部落。
相較之下,反倒是北上旅途中的見聞讓伊本?法德蘭深感困惑、吃驚和恐懼。遊牧民族的生活漂泊不定,與巴格達和其他地方的都市文明截然不同。古茲(G??uzz)是伊本?法德蘭遇到的第一個部落。“他們住在臨時的氈帳裡,每到一個新的地方便會重新搭建。”他寫道,“他們生活貧困,如同流浪狗。他們不敬神,做事也不求諸理性。”他還說,“他們在大便和小便後並不清洗……(事實上)他們根本就不怎麼用水,特別是在冬天。”女人不戴面紗。一天傍晚,法蘭德一行和幾個部落男人坐在一起,其中一人的妻子也來了。“我們說話的時候,她竟當著我們的面在私處抓癢。我們用手遮住臉,私下念著‘上帝保佑’”。她的丈夫只是對這些外來人的大驚小怪報以大笑。
草原部落的宗教信仰無奇不有:有的部落崇拜蛇,其他部落崇拜魚;還有人崇拜鳥,因為他們相信鶴群的到來能讓他們在戰爭中獲勝;有一些人還在脖子上掛一個木製的陰莖,出遠門前會親吻幾下,以求好運。巴什基爾部落(Bas??gird)是臭名昭著的野蠻人,他們以敵人的頭顱為戰利品並攜帶著四處炫耀,他們的習俗令人難以接受,包括吃蝨子、吃跳蚤。伊本?法德蘭曾看見有一個人在衣服上找到一隻跳蚤:“用指甲擠死後吞到口中,然後對我說:味道好極了!”
儘管草原上的生活令伊本?法德蘭這樣的外人難以理解,但遊牧民族和坐落在他們南部的定居民族有著密切的交往。伊斯蘭教在部落之間的廣泛傳播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儘管他們對待信仰的態度顯得有些反覆無常。比如說在古茲部落,人們聲稱自己信奉穆斯林,也能在恰當場合念出虔誠的祈禱,“以便給同行的穆斯林留下良好的印象”,法德蘭說。但他也注意到,這些信仰往往只是流於表面。“如果一個人遇到了不公,或是遭遇意外,他會仰頭向天,念道bir tengri”,也就是說,他禱告的物件不是真主安拉(Allah),而是騰格里(Tengri),即遊牧民族的天神。
事實上,草原部落的宗教信仰十分複雜、從未統一,受到基督教、伊斯蘭教、猶太教、瑣羅亞斯德教以及各種其他宗教的影響。各種宗教交雜在一起,形成一種難以拆解的混合性世界觀。這種飄忽不定、適應性強的信仰觀,部分是由一些新派穆斯林聖者以傳教士的身份帶來的。這些神秘主義者以蘇非派(sufi)著稱,他們遊蕩於草原部落,有時不穿衣服,只戴一副動物的犄角;他們給動物治病,以怪異的行為和喋喋不休的虔誠說教吸引人們的注意。他們似乎在勸說人們改變宗教信仰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成功地將散佈在中亞各地的薩滿教祭司和泛靈論者都收攬到了伊斯蘭教帳下。
發揮影響的還不只是蘇非派。其他來訪者在傳播宗教方面也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一份有關伏爾加保加爾人改教的記錄表明,一位過路的穆斯林商人治好了部落首領及其妻子久治不愈的怪症。他們承諾,如果痊癒,他們就信仰他的宗教。商人給他們開藥,“然後病好了,他們和所有部落的人都皈依了伊斯蘭教”。這是個典型的皈依案例,即先由首領和他親近的人接受一種新的宗教,再大規模推廣到部落。
為宗教信仰開闢新的領土確實能讓地方統治者贏得榮譽,不僅會得到哈里發的賞識,而且在當地也能獲得一定的聲望。比如說,布哈拉的薩曼王朝(Sāmānid)就曾熱衷於推崇伊斯蘭教。他們採取的方式之一是借鑑佛教寺院的做法,推廣伊斯蘭教學校,正規教授《古蘭經》,同時專注於穆罕默德聖訓的研究;為參與者慷慨支付學費,還能確保學員滿堂。
不過,乾草原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