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是一個活潑開朗而又純潔自矜的大家閨秀。富裕的家庭,美麗的容貌,使得登門求婚者絡繹不絕,但她的芳心從來沒有為誰而動過。她嚮往中國古代詩詞中那種高尚無瑕的戀情,也暗暗地描摹過未來的白馬王子的形象。然而因為缺少現實的物件,這個白馬王子的形象總是模糊的,但這兩天來似乎有點變化。
千惠子年年踏青賞櫻花,覺得惟獨今年的春光格外的明媚,櫻花也格外的亮麗。她的心中,似乎常常感覺到有春風在吹拂,有暖氣在迴盪。今天一整天,她都想與這個異國留學生多接觸,多聽聽他說話。你看他談起自己的治國大綱來,那情緒的高昂,那信念的堅定,那神態的瀟灑,彷彿就是《 英傑傳 》中那位卓犖不凡的伊滕博文似的。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感驅使著她從床上躍起。她要到隔壁房間去!
剛邁開步,她又猶豫了:這麼晚了,去說些什麼呢?況且爺爺也在那裡。猛然,她想起了白天那把削斷醉漢長劍的腰刀,如此鋒利,真不多見。對!藉口看看他的腰刀,就從腰刀談起。千惠子欣喜極了,對奶奶說聲“我到爺爺那裡去了”,便輕捷地出了房門。
楊度和田中正在閒談,見千惠子進來,忙招呼她坐。千惠子笑著說:“楊先生,想不到你一介書生還有這麼好的武功。你是怎麼學來的?”
“怎麼學來的?”楊度痛快地一笑,“你不記得我的《 湖南少年歌 》裡詩句:我家數世皆武夫,只知霸道不知儒;家人仗劍東西去,或死或生無一居。我的武功是祖傳的。”
田中微笑著說:“楊先生文武雙全,真是個了不起的人才。”
“這樣說來,楊先生白天使用的那把腰刀也是祖傳的了?”千惠子望著楊度,兩眼射出迷人的光彩,“楊先生的祖傳寶刀能不能讓我們看看,開開眼界?”
“武功雖說是祖傳的,這把腰刀卻不是。”楊度說著起身,從枕頭底下把腰刀拿出來,遞給千惠子。“你決不可能想到,這把刀恰恰是貴國打磨出來的。”
“日本的?”田中祖孫倆異口同聲地發出驚歎。
千惠子接過腰刀,手指在刀刃上輕輕地觸了一下。田中也湊過臉去仔細地欣賞,說:“看這樣式,是像我們日本的刀。造型古樸,像是古物。”
千惠子拿起刀來,這邊看看,那邊看看。慢慢地,她的眼光停在刀柄上那七顆熠熠閃光的黑色珠子上,突然,她對楊度說:“我外祖父有一把和你一模一樣的腰刀,刀柄上也有七顆珠子,不過不是黑色的,而是紅色的。”
“真的?”楊度驚喜地說,“你外祖父也有一把這樣的腰刀?”
“真的,我不騙你!”千惠子認真地說,“四年前,我過十五歲生日那一天,爸爸媽媽外祖父外祖母一起為我祝賀生日。吃過飯後,外祖父帶著微微的酒意,從臥室裡雙手端出一樣東西來。我一看,原來是截木頭。木頭是慄黑色的,沒有上漆,看樣子有許多許多年了。木頭有兩尺來長,半尺多寬,三四寸厚。我覺得奇怪,便問外祖父這是什麼東西。外祖父說我開啟給你看。外祖父將木頭兩側的插銷拔掉,用力一拉,木頭分成了兩塊。兩塊木頭都挖空了。一塊挖空處臥著一把古色古香的腰刀。外祖父把腰刀拿出來,對我說,這是我們滕原家族世代傳下來的一件寶貝。原本有兩把,號稱雌雄刀。兩把一模一樣,棗木刀柄上都按北斗七星的圖形佈下七顆寶珠。不同的是,雌刀的珠子是紅的,雄刀的珠子是黑的。我外祖父手裡的刀,柄上的珠子是紅色的。我問,這把刀是雌刀了,那麼雄刀呢?外祖父說,雄刀當年被先祖帶著去了中國,後來先祖死在中國,那把刀也就不知下落了。我問外祖父先祖叫什麼名字,是哪朝人,為什麼去中國。外祖父說我還小,不多說了。又說四五年後,如果我媽還沒生男孩的話,這把腰刀就歸我繼承,到那時再把滕原家族的傳家寶的原委詳細告訴我,說完,外祖父又將刀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然後放進木頭挖空處,最後將兩塊重新合攏,插上插銷,雙手捧著它,走進了臥室。”
“想不到你外祖父還有這麼一個寶貝,我們相識幾十年了,就沒聽他露半點口風!”田中邊說邊從孫女手中拿過腰刀,對它重新審視了一番。
“有這麼巧!”楊度異常興奮,“說不定我這把刀就是你家的那把雄刀。千惠子,你拿回去,給你外祖父看看!”
“這樣吧!”千惠子做出了決定,“明天我們繞點路,從橫濱回東京,請楊先生到我家去做做客,當面看看那把鑲紅寶石的刀。”
“好極了!”楊度喜形於色,一口答應。
田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