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就對林俊道:“我不甚懂那琴啊箏啊來;既是姐兒常用的,恐在夫家還要接著用哩。她現在這個原隨意買了來,在咱們家用著無妨。到京裡頭,公侯府第,十房八戶都住一個院子裡,行動就有人看著。叫人看著她彈個不好的琴,臉上不好看。你是不知後院的婦人如何攀比哩。我們固然不事事爭先,也不要人看輕了才是。”
玉娘生性溫柔賢惠,家長裡短娓娓道來,林俊心情好時,也覺得別有一番風味。便是有些個拈酸吃醋也是婦人常情;林俊對她從來敬重。只一條,太顧著孃家。林俊不是那等老摳,對岳家十分客氣——為妻子做臉之故。趙家那樣目無下塵,不氣著林貞,他都能不計較,何況王家就圖幾個錢。千不該萬不該算計他的身家性命!王姥姥並二舅那點淺薄心思,也夠他看?玉娘乃當家主母,真要被說動了,哪日吃酒當眾許親,他還能不認?除非是要休妻了。林俊多年來只防著她這個,餘者不拘金銀珠寶,哪樣都往她手裡過得,這是信她!
如今見她依舊一心替林貞操持,雖是內宅婦人攀比,也是好心。想著她多年辛勞,自己三十有六;越發覺得有些老夫老妻的意味;更敬重她三分。心裡高興,手頭更大方,對玉娘笑道:“我聽說秀蘭也喜歡,你替貞娘買的時候,也買個與她。女孩兒家有才藝,夫家高看一眼哩。”
玉娘略有些驚訝,她說買抬好箏固然是為林貞著想,內裡卻也有私心,想著林貞有了好的,舊的便可送秀蘭。不曾想林俊先提出來,暗合了她的心思,反驚著她了——莫不是有讀心術?
林俊見她的表情,不由一笑:“還是這麼喜怒皆在臉上!”
玉娘臉一紅:“又胡說甚!”
林俊喜歡老實人,見玉娘害羞,一把摟在懷裡,笑道:“難道我小氣人?”
玉娘反倒不好直說出心思;轉了個彎道:“我知你對我家好,只是秀蘭還是孩子,誰知幾日興頭?明年她還喜歡再買便是。”
“都依你。”
此事本不機密;早有人聽了告訴林貞同秀蘭。秀蘭道:“我就是玩玩,你勸下姑父姑母吧,又破費這個作甚?”
林貞摸不清是誰的主意,含糊道:“大人的事,我們且別管。就要過年,大妗子必來接你。先生也要放假,我們一齊做幾個荷包吧。一個人做活沒趣兒。”
秀蘭只得順著她往下說:“你家那頭人口多,要做到幾時?叫丫頭婆子一齊做才快。”
林貞笑道:“不瞞你說,都是買的。我又不是繡娘,哪做的那麼許多。只有太婆婆、婆婆和他的才做哩。”
正說著,雙福笑嘻嘻的走進來道:“姐夫來信了。”
秀蘭一把搶過:“我先看看!這麼巧,真個神機妙算,知我們說他哩!”
彼時講究“君子坦蕩蕩”、“事無不可對人言”,孟豫章的信都不知被拆了多少回,林貞要氣早氣死了。何況她敢斷定,秀蘭必定立刻還給她!
果不其然,秀蘭皺著眉頭道:“妹夫寫的是甚?我半句也不認得。”
古時稱讚文化人,都用“識文斷字”來形容,說的是古代中國沒有標點,至多有個句讀。讀書識字頂要緊的是斷句,也是讀書人清高自詡的破規矩,林貞十分不喜。然生在此時,不得不一一適應。就如孟豫章的信件,從來一個句讀都無,又好學那唐宋八大家,秀蘭這等只識得《三字經》的人如何看的懂?林俊玉娘統統看不懂。林貞不喜如此,然婚前不好說,只待以後了。
若是孟豫章得知,恐要大呼冤枉。與未婚妻之信,誰想寫這些來?林貞雖讀了幾年書,到底是女子,又非書香門第,若是看不懂,那媚眼盡拋給瞎子看了。只是他的信件,人人都要翻看,寫淺顯了沒得叫人說嘴。不想林貞心裡甚厭,真個苦煞人也!
閒言少敘,且說林貞接過信件,一目十行掃完。對秀蘭道:“我也不甚懂,只是些閒話並年禮。”
秀蘭目瞪口呆:“京裡的人都這樣說話?”
“他是男人,不一樣。”
秀蘭猛搖頭:“不成!照這樣看,我才不嫁去京裡,不然鴨子聽雷,日子沒法過了!”
林貞撲哧一笑:“又不是人人都這樣,他是出了名的書呆子。”
秀蘭還是不幹:“我媽要你替我說親,你千萬別應啊!就說沒有合適的!”
林貞笑著點頭說好。
秀蘭又問:“他送你甚來?字不認得,東西我認得,與我瞧瞧。”
林貞喚四喜:“拆了箱子來。”
四喜把箱子開啟,秀蘭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