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公事繁忙,中午這點時間臣來不及回府。”孟士準看著內侍給我披上披風,問道:“陛下要去找狼王用膳嗎?”
想起哈丹,我忍不住笑了笑:“昨兒個說饞肉了,今天吃烤全羊。朕若回去得晚了,他該急了。”
“陛下跟狼王真是情意深篤。”孟士準道。
可他這話卻沒有一點“情意深篤”的意思,倒像滿滿的擔憂與不以為然,我聽著刺耳,道:“孟卿今天說話吞吞吐吐的,咱們君臣有什麼話是不能敞開說的嗎?”
孟士準跪地道:“此話大逆不道,臣不敢說。”
“卿要覺得大逆不道就不會讓朕發覺了。”我抬抬手,叫內侍先將披風拿開,“說吧,朕聽聽。”
“陛下若想與狼王長相廝守,可想過如何處理蠻族?”
“什麼意思?”
“陛下,我朝東北已定,西南亦掀不起風浪,多年威脅只剩草原蠻族未除。眼下狼王身在京城,草原群龍無首,正是個根除威脅的好機會。”孟士準道。
我眉峰一挑,冷道:“你什麼意思?”
“狼王與陛下情意深重,狼王有生之年,草原與我乃兄弟之邦,尚可和平共處。然而狼王百年之後,難保繼任之王不起生事之心。若要我朝邊境代代穩定,臣提議將狼王軟禁宮中,趁蠻族群龍無首之際,大軍齊出,攻佔草原,使之成為我朝疆域!”
“孟士準!”我拍案怒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此乃臣肺腑之言,若能攻下草原,使其成為我朝疆域,邊患可除。我朝不僅可省下大筆軍餉,更無亡國滅種之憂。一勞永逸,功在萬世,請陛下務必考慮!”孟士準叩頭連連。
孟士準是真正的忠臣,只要能使江山永固,他對誰都下得了手,我也自嘆不如。
我雙手握拳,狠狠地盯著他,強迫自己冷靜:“若能和平交好,何必擅動刀兵?朕在草原生活六年,草原民風淳樸,來日互市一開,兩族多加走動,怎不能結萬世之好?”
“陛下身陷草原時只是區區一人,未來兩族相交,卻是我朝百姓與草原蠻族之事,其中牽涉眾多,要結萬世之好只怕難上加難。”孟士準抬頭道,“陛下,前朝和親尚不能換來萬世安寧,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八個字並非謬傳啊。”
“孟卿,今次若不是有哈丹幫忙,我們焉能破九轉連環陣?何況朕當日曾對先知與天神起誓,今生與哈丹同生共死,你要朕做忘恩負義的小人遭天譴嗎?”
“若對草原用兵不需取狼王性命,只需將其軟禁。這樣陛下算不得背叛狼王,也無需同生共死。”孟士準鐵了心了,大聲道,“何況異族之人裝神弄鬼陛下本就不該相信,何苦將當日權宜之言掛在心上?”
權宜之言?他以為我握著先知權杖所說的都是權宜之言嗎?
我心中又是燥怒又是失望,不願再與他爭辯,淡淡道:“此事再議,你先退下吧。”
說罷我連披風都未披,轉身向門邊走去。
孟士準卻突然膝行過來,跪在我腳邊磕頭道:“陛下,如此良機千載難逢,若您因一時心軟錯失,只怕我朝邊患再難根除啊!”
我一味不理,徑自向外走,孟士準發了瘋似的抱住我的小腿。古往今來,文臣實在沒辦法了,就會“撼腿而求”,傳出去竟成美談。可誰體諒過被抱住不讓走的皇帝的心情?
我只覺荒謬已極,回身怒道:“孟卿,此事不必再提,朕絕不會對草原用兵,更不會軟禁哈丹,主動挑起事端。兩族相交從未成功是因為從沒有人試過,朕打定主意要做這第一人,來日即便證明朕是錯的,一切後果朕也能承擔。你若再提……花洲行刺一事,莫怪朕追查到底!”
孟士準渾身一顫,彷彿蛇被打了七寸一般,頹然放開了手。
我回到寢宮時已經快到飯點了,宮人們說狼王一上午沒出來,在裡頭不知道幹什麼。他少有這麼靜的時候,平日裡老覺得皇宮雖大卻很憋悶,閒著沒事就去校場或者魏鐸戚長纓家裡找人活動筋骨。我也猜不出他在裡頭幹什麼,在門口叫宮人給我解了外袍,掀開厚重的門簾,跨了進去。
屋裡供著地龍,暖和極了。我探頭一看,哈丹長身立於桌案前,手中執筆,竟在寫字。我抿著唇忍住笑,輕手輕腳走過去,猛地一下從後面摟住他的腰,叫道:“嚇你一跳!”
哈丹放下筆,輕輕抓著我兩隻手,把我帶進懷裡,笑道:“哎呀,被你嚇了一跳。”
他耳目這麼靈,在草原上隔著老遠都能聽到遠處是否有野獸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