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古怪一笑,道:“當日案情了結之後,咱們都道是錯怪了孟大夫,可現在細想,卻未必如此。”
“那件案子本來已經鐵證如山,這要是換了你我任意一人,早就伏首告罪,可偏偏孟大夫就沒事,不但沒事,還拿出了韋氏之子做證據,翻了案!諸位想想,那韋氏之子本來已死,怎地又活了?尋常人哪裡有這個本事,必是妖法無疑!”
大漢如此說著,已是面沉如水,看著就叫人心頭髮沉。
眾人一聽,深覺有理,又有人想到旁的細枝末節,連忙補充道:“不光這件,早就聽人說了,這孟大夫醫心疾的手段向來古怪,別的大夫看病少不得也要診脈開藥,可這孟大夫,據說只用三言兩語,或是與你對視一眼,便能叫人神思大改,心神俱變,可不就是妖法麼?!”
“果真如此!”此話一出,立即引來一片感嘆叫嚷之聲。
都說牆倒眾人推,眼下這茶點鋪內只因得某人一句空穴來風的閒談,便三人成虎,儼然成了對孟珩的口誅筆伐。
竟無一人肯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羅雲實在聽不下去了,他拔腿就走,兜兜轉轉,來到了曾經的膠囊鋪外。
卻見往昔風光一時的膠囊鋪現下已是破敗不堪。
牌匾被人摘了去扔在地上,有嬉戲玩鬧的小孩從上面踏過,砰砰作響。
羅雲一惱,走上前去趕走那幾個稚兒,心疼地抱起那塊牌匾,拿袖子蹭了蹭。
卻是怎麼也蹭不乾淨。
正欲四下找一塊抹布來擦拭,卻冷不丁聽聞一道稚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快看啊,妖孽回來了!大家快跑!”
羅雲猛地回頭,便見那夥孩童一個一個站得離自己一丈遠,瞪大著眼睛看著自己,如同在看一個怪物。
羅雲欲喝退他們,然而他張了張口,卻什麼也喊不出,只露出一個苦澀難言的表情,喃喃道:“孟大夫不是妖精……”
第66章
陽春三月,一場春雨如油如酥,淅淅瀝瀝滴得滿城遍翠,然後轉眼便又是雲銷雨霽,暖陽高照。
藍得透亮的天空向遠處延伸出去,襯得這京城下紅牆黃瓦的宮廷煥然一新。
只可惜宮牆之內的人卻並無心思欣賞,反倒是黑雲壓頂,眉頭深鎖。
乾元殿內,聖人剛服用過道長進獻的靈丹,此時正微微倚在榻上,輕闔著雙目。
許是最近連綿陰雨的緣故,他總覺得腦內昏昏沉沉,精神不濟,連帶著身體也氣虛無力的,著實惱人,不得不愈發頻繁地靠食用丹藥醒神了。
偏這種時候,煩心事卻是不斷。
聖人瞥了眼手上的兩份摺子,心頭一亂,把兩份摺子俱撂到面前的几案上,長嘆一聲。
卻見這攤開的兩份摺子上,所述之事不是別的,正是前日孟仁私自調兵一事。
口吻卻是完全相反。
一份由順天府尹和左都御史聯名呈上,直指孟仁身為兵部尚書、朝中棟樑卻動用私權、假傳聖旨、私自調兵等數項罪名,要求對孟仁嚴懲不貸。
其中言辭犀利激昂,罪證條分縷析,又兼之這兩名要員聯名上書,繞過內閣千方百計遞到自己手中,分量可謂重之又重。
另一份卻是由內閣首輔吳有貞呈上,雖也提及孟仁私自調兵一事,卻解釋道此乃事出有因,孟仁教子心切,一時糊塗,完全不必小題大做,言辭間卻是在為孟仁說情。
聖人目光在兩份摺子上掃過,不由又皺緊了眉頭。
他這兩年來一心求道,早已無心政事,每每只撿要緊的摺子看上兩眼,便叫秉筆太監或是吳首輔自去定奪。可眼下這出事關涉兵中大權,便不得不慎重思量。
可這吳首輔又偏偏來替孟仁說情……
他對吳有貞一直十分信賴倚重。吳有貞為官數十年,處理朝政老辣果覺不說,最重要的是,此人與其他朝臣不同,非但不阻攔自己煉丹求道,反而為自己招攬天下名道,蒐集天下仙草,以助自己修道有得,長生不老。
如此賢臣,滿朝文武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若是連吳首輔也替孟仁求情的話……
一旁靜默良久的老道察覺到聖人的為難,緩緩開口道:“聖上可是為朝中政事煩心?”
老道鬚髮皆白,一副仙風道骨模樣,開口時嗓音也是極為低沉悅耳,不疾不徐有如鐘磬之聲。
“世俗王權,金銀富貴,皆乃雲煙繞眼,是清修養性之大忌,希望陛下不要被俗事凡塵迷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