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說變就變,此刻便如同她的心境一般,騰然變得陰沉起來,密密層層的濃雲遮蔽了日光,天氣益發的悶熱,沒有一絲風,即便站著不動,都能教人泌出一身的汗。
是以當煙落奔至御書房之時,已然渾身溼透,如淋了一場大雨般。
此時宮門緊閉,劉公公見煙落上前來叩門,慌忙一臂攔下道:“皇上已經吩咐了,任何人不見。如果娘娘是為了尚書府來求情,則更是不見!”
煙落渾身狠狠一怔,如是,紅菱說的便是真的,尚書府真的出事了。那一刻,她只覺心中最後一絲希冀也不復存在。而他,竟然都不願見她。
結黨營私之罪,秋後問斬!爹爹以前確實是太子一黨,然慕容成傑與慕容傲亦是太子一黨,且在朝中根基甚深。難道說,風離御不能撼動慕容成傑的固本,是以便賜罪於她的爹爹,斬去慕容成傑的左膀右臂,以儆效尤麼?
不,他怎能如此待她!
猶不甘心,當即,煙落拔去頭上髮簪,一任滿頭青絲無力垂落。
終於,起了一陣風,卻將她的如雲烏髮吹得蓬亂如草,襯得她雪白一張俏臉僵直如屍。
脫簪侍罪,她騰地跪下,叩著殿門,淒厲大喊道:“皇上,請你念在臣妾的爹爹開疆闢土之時,功在社稷的份上,網開一面!”。
“皇上,請你念在臣妾的哥哥多年來的傾心相助,從輕發落!”
“皇上!”
一個響雷滾過,悶熱的天氣終於被一場罕見的雷雨打破。如鞭的暴雨“嘩嘩”抽起,在地上激起陣陣迷濛的白霧,無數水泡在渾濁的水潭裡浮起五彩濁光,旋即被新的雨水打破沉滅。
轟然的雷聲滾過深重陰暗的天際,轟得人耳根直髮麻。
而她哀求的呼喊聲,漸漸淹沒在了嘈雜的雨聲之中,不復聽見。
她絕望的一步一步後退,直至退至陰沉的天空之下,雨嘩嘩如注,彷彿鞭子抽在身上,一記又一記,生生的疼。身上衣衫全都溼透了,雨水打溼了她的長髮,她的臉。
她的眼淚,在一瞬間灼熱湧出眼眶,模糊在臉上,已然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曾幾何時,她已是愈來愈軟弱,動輒哭泣。
“皇上,臣妾的爹爹年邁,怎能經得起牢獄之災!請皇上開恩!饒恕臣妾爹爹的死罪罷!”
“皇上,臣妾的哥哥何其無辜。”
大雨不斷地將她澆透,雨水,有著清冷而蕭疏的意味,和她的頭腦一樣的冰冷和清醒。薄薄的豔麗的衣料成了焦土一樣頹敗的顏色,緊緊貼附在她纖弱的身體上。
幾個焦雷堪堪自御書房頂上滾過去,轟得人頭暈目眩。
她的哀求愈加淒厲,一聲高過一聲,幾近嘶啞的聲音,喉中已是溢滿鮮血的甜腥。
可回應她的卻是緊閉的殿門,以及冷漠注視著地面一言不發的劉公公,周遭如死水一般沉寂。
終於,御書房沉重的宮門拉開了一條細線,似漏出一道生的氣息,他緩緩步出。
一束強烈的閃電劈空而下,照的他眉間似蘊滿了強大的怒氣。
明黃色的龍袍是那般奪目耀眼,直刺得她睜不開眼。可即便再是睜不開眼,她依舊勉強望入他深不見底,沒有一絲感情的黑眸之中。
她的心,瞬間落至谷底。這一刻,她才深深意識到,他是皇上啊,如今他已是皇上,手中可隨意捏著別人的生死,只消他一句話,尚書府便是家破人亡。
那一瞬間,煙落突然覺著他是那樣的遙遠,那樣的高高在上,觸手不能及。而她的清高,她的傲骨,此刻看起來不過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她在做什麼?她的清高疏離,不過是在消磨他對她僅存的那點恩寵。而如今,他賜罪於她的家人,已是分毫不惦念他們昔日的情分。
“樓煙落,朕念你昔日助朕登上御座,功在社稷。不會因你的父兄累及你,你依舊是朕的皇后。這一點不會改變。”他並未看向她,目光只定定注視著遠方,淡淡說著。
煙落掙扎著起身,幾步上前,卑微屈膝跪在了他的腳邊,拽住他明黃色龍袍一角,似要抓住最後一點希冀般。抬頭仰望他,卻只能見到他冷硬的下頜。
眼淚滾滾落下,她失聲痛哭道:“皇上賜罪於臣妾的孃家,臣妾明日哪裡還有家可回?臣妾生不如死啊!皇上,你賜死臣妾,饒恕臣妾的家人罷!”原本,明日是她回孃家待嫁的日子,可是眼下竟是出了這樣的大事,她已然徹底懵住。
絕望會比死亡更快地吞噬一個人,他的冷淡,令她驚惶失措,六神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