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一過;郭照迎風而立,寬闊的袍袖於寒風中獵獵作響。她的身後不知何時跟上了一位樣貌精秀的少年。少年面如冠玉,緩帶輕裘。鮮卑的打扮卻掩不住骨子裡透露的漢家溫雅。除卻那雙星芒滿溢的眼睛裡時不時閃過的一絲鋒芒,這個孩子看上去根本不像手掌生殺;大權在握的附義小王爺,倒像足了中原那些家室良好、書香門第的世家子。
“母親。”鬱泰西恭恭敬敬地站在郭照身後,輕輕地喊了郭照一聲;待郭照回頭後,少年才微笑綻開,眸中藏著孺慕與擔憂;規規矩矩地向著郭照問安。他行的是漢禮,講的也是漢話。
郭照回過身;望著鬱泰西;本要習慣性地繃臉,但是耳畔又響起了商蓉臨終前的話。猶豫片刻,郭照終究還是對自己露出了一絲柔情,上前兩步溫藹地撫上了鬱泰西的黑髮。
鬱泰西先是一僵,隨即不可置信地轉望向郭照,眼睛裡潤盈盈,滿滿都是激動喜悅。臉上先是不敢相信的震驚,接著又變成狂喜,最後定格在傷懷和失落上:母親是因為商蓉姑姑的去世,才這麼反常地待他吧……,呵……連最疼他的商蓉姑姑也沒了,那以後這冰冷的宮殿了,當真就只剩下他和他母親相依為命了。
鬱泰西的表情一絲不落地被收入郭照的眼底。郭照輕輕地嘆了口氣,手滑上兒子的肩頭,給兒子攏了攏身上的衣袍後才緩緩說道:“商蓉臨終前曾說我對你太過嚴厲,可是,孩子,看看你剛才情緒外漏的樣子,你讓母親怎麼才放心把整個部族交給你呢?”
鬱泰西臉色泛紅,握了握拳頭,低下頭:“兒子知錯。”
郭照搖搖頭,牽起兒子手,來到高臺邊沿,手指著遠方空曠,對鬱泰西朗聲道:“抬起頭來!鬱泰西,你記住,你是鮮卑的王者,群山在你腳下,沃野在你手中!塞北三千里皆是你的封土!你無需向任何人認錯,你只要守住你自己!”
鬱泰西抿著唇,沉默片刻後,要腰桿挺得如標槍一樣筆直,眼中的光芒復又被他重新掩蓋,看起來,他又恢復成了那個看上去無害又溫潤的少年郎,只是他口中的回答卻堅定硬朗:“兒子明白。兒子不會讓母親失望的。”
郭照點了點頭,給了鬱泰西一個讚許的笑。
嚴格算來,鬱泰西並不是她和軻比能的第一個孩子,但卻是唯一的一個孩子。
有鬱泰西的那個晚上,就是她去勾引軻比能的那個晚上。瞧,天意公平,她郭照費盡心機贏得了一場政治勝利,緊接著他就報復回來,讓她在懷鬱泰西的時候吃盡苦頭。
頭昏,目眩,噁心,嘔吐,一個小小的、還未成形的孩子,竟然比數萬大軍還難對付,讓她一個刀光劍影,血雨腥風裡都不曾畏懼的人食不下咽,寢食難安。偏偏那個時候,軻比能不在:他應了她的要求,在曹植離開以後沒多久後興師南下,與馬騰呼應,左右夾擊韓文約。
許艾、蘇菁看著這樣的郭照不由急上心頭。
“給大人報喜了嗎?”商蓉還算有譜,嚴肅著臉,問第一個診出郭照喜脈的許艾。
許艾愣了愣,才遲疑地答道:“夫人和大人之前好像……在吵架僵持。我想,是不是要夫人親自寫信給大人……更好一些?”
商蓉不以為然地搖著頭,笑得無奈苦澀:“若真是想你想的那樣便好了,怕只怕,夫人經過許都來使的事,對大人徹底生份。她根本不想告訴他已經有孕的事。”
許艾靜了聲。良久才跟卓蓓幾個對視一眼,對商蓉說道:“那你拿主意好了。我們聽你怎麼說。”
商蓉怎麼說?當然是向軻比能去信報喜。信才發出的第二天,就被郭照察覺。郭照倒是沒什麼激烈的反應,只是眯起眼睛,逼視著座下眾人,慢悠悠地說道:“夫人我不喜歡自作主張的下人。尤其不喜歡,一而再,再而三自作主張的人。先前給母親通風報信的那次,加上這一次……商蓉,你是不是覺得,夫人離了你就不能成事?”
商蓉“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身子伏地,眼看著地面,一句話也不敢出口:多年相處,她實在太瞭解郭照。她不會感情用事,她會當斷則斷,她有時候甚至陰狠無情。她只有在心生殺機的時候,才會如現在這樣,把眼睛眯起,似笑非笑。
郭照垂眸盯著座下人,一言不發。
商蓉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知道後背被冷汗浸溼才聽到郭照清冷的聲音從她頭頂響起:“下不為例。商蓉,這是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別讓我失望。”
知道自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商蓉,驟聽此言,立刻反應迅速地開口:“謝夫人不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