箇中興之主。益侈自己也覺得自己很不賴的。但是。一個月總有那麼幾天,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他牙根癢,想咬被子,胸頭一股邪火難消。
劫來林代,既可替益侈解火、又能打擊東濱的勢力。何樂而不為呢?
只是在搬運林代西歸的路上,他們才發現,他們劫來的。是個病人。
西戎高海拔的光照和空氣,顯然也沒有對病人造成什麼益處。林代運抵戎宮時。已經陷入深綿的睡眠中。她難得有清醒的時候。
當時負責伺候的人,後來對中原朝廷招供:她還是不清醒的好。
有一次,有一個戎婢,在幫林代身上抹傷藥時,看見林代張開了眼睛,望著空中。
那時的天空,就像任何時候的一樣藍,雲朵也像任何時候的一樣美。
一開始,戎婢沒有注意到林代醒來了。她只是心驚膽戰望著林代的面板、還有面板上的傷痕。想怎麼能有人美到這種程度呢?怎麼有人能忍心給之新增這麼多傷呢?怎麼帶了這麼多傷還能這麼美呢?
然後她聽見一個心平靜氣的聲音,悅耳如桃花樹下的清泉漱過白石。她以前從未聽見過,以後也再沒有。
林代說:“呀!你命還是比我好。”
後來想想,這應該是句抱怨。但當時聽不出來。那語氣裡沒有埋怨,甚至稱得上是愉快的。
是誰呢?讓她這麼愉快的稱羨好命?
戎婢順著林代的目光看過去,只見碧空中一抹雲,很美,很靜。
然後林代又陷入了無望的昏睡。
她是最有名的昏睡病死者之一,但不是唯一的一個、更不是最後一個。這古怪的昏睡病在大陸肆虐幾百年,才逐漸銷聲匿跡。直到一千多年以後,才有個醫生髮現了致病的病源。但當時,已經沒有人得這種病了。這醫生是從冰層下挖掘出來的古屍中發現了病毒的。那病毒已經無法再侵害當代人了。人類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已經獲得了對它的抗體。
所以這醫生的發現,也只能說是對古代逝去生命的一個沉默的致敬,而無法在醫學界獲得太多聲望了。
倒是文學界激起的波瀾更大。
因這昏睡病,太唯美、太浪漫了,很多文學作品以此來調出一個悽美的基調,以至於它與“兄妹戀”、“白血病”等,並稱為十大殺手鐧。這調兒一出來,家庭婦女就可以去拿紙巾了。
它被稱為“林華”。“華”通“花”,據說取的是“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的意思。也有稱之為“蝴蝶夢”的。因病者似乎在夢中獲得了另一個人生,而辭別了現世。
林代在西戎的睡夢中謝世。
益侈本該利用她與東濱、中原談判的,卻急於在她匆匆逝去的最後花顏中汲取蜜露,藏起她,害怕那些漢人來囉嗦。這舉動直接造成了西戎的滅亡。
“睡夢中傾國的商人”,以其性別的撲朔、命運的離奇,獲得了很多藝術家的青睞。有一個國家國宴廳的穹頂上,就裝飾著這個題材的一幅畫,是古董兼國寶。
畫中那個美人,膚色如陽光好好親吻過的蜜糖,骨胳玲瓏,曲線略纖薄,卻更叫人心動,就如傳說中的一樣。一襲白巾遮住了最重要的地方。畫家顯然不想在性別的爭執中站隊。他只要畫出這一筆觸的美麗就行了。
畫面背景裡,與其他作品不同,有個隱約的人影在碧空中,色澤蒼白如雲朵,面貌與睡著的美人相似,頸部以下都消失如迷霧。這人垂目似嘆息,如呼應睡著的那人闔目的微笑。
儘管益侈不樂意,她的死訊還是很快傳開來了,並且激起了軒然大波。美人、死亡、富可敵國的商人,這三種要素任一種都足以激起人腎上腺素嘩啦啦分泌,何況三種俱全呢?
益侈很擔心漢人會氣瘋了,過來找他算帳——唔,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你做好準備,也就不那麼怕了。他跟藍眼睛大臣、小寧候、雲柯等人一起佈下了陷阱,就等著漢人來自投羅網。雲柯想出的計謀又巧妙、又毒辣,哪怕藍眼睛大臣跟小寧候一向跟他不對付,這時都只好豎大拇指。
但是漢人沒過來。
雲劍不敢過來。
中原不動,東濱也就過不來。
益侈很高興,又有點遺憾。高興的是中原害怕西戎,遺憾的是陷阱都白布置了。在這麼複雜的心情下,他邀請寵臣入宮跟他一起享用一頓晚宴。
那場晚宴真的持續到很晚,到後來,大家都飲到很醉。最後發生了什麼事情,誰也說不清了。總之益侈沒能活著看到第二天的日光。他七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