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動了,開始覺得可以信任對方。這種直覺非常難以言喻,是一個人閱歷經驗智慧天賦總和之後得到的才能。每個最優秀的戰場指揮官都會擁有異常出色的直覺,它能幫助他們在最混亂緊張的時刻也能做出正確的判斷。作為軍神,葉修比任何人都更謹慎,絕不輕視任何對手;但是他也比任何人都更果斷,絕不猶豫不決:『能說說你的事嗎?』
『那你呢?能說說你的事嗎?』
他一旦表現出興趣,主動權就落到了對方手上,談話的節奏就是如此。對手非常老辣和洞悉人情,葉修並不為這個回答吃驚:『可以。但是沒什麼好說的,我擋了國大黨的路,所以在這裡。』
『我收回之前對你的評價,葉秋,以我聽到的傳聞,你根本不該淪落至此。國大黨怎麼能對抗幾十萬光榮的國防軍,你的不抵抗讓部下們蒙受了最高的恥辱!』
葉修注意到他激烈的措辭,這是金成義第一次表現出情緒。『是人都有弱點,都會犯錯。』他簡單地回答,又反問:『你也是軍人?』
『當然,我也曾是一名光榮的軍人。聽說過‘白獅團’嗎?』
古老名詞一下就觸動了葉修的記憶,換了是別人估計一時還反應不過來,熟讀軍史的他馬上流利地回答:『皇家護衛軍?』
自聯盟建國起成立,和國防軍擁有同樣悠久歷史的“白獅團”。直屬於聯盟皇室的護衛軍,滿編人員過萬,擁有三軍最好的裝備,最出色計程車兵。四百年來正像它的名字一樣,護衛著以白獅為徽記的皇家,併成為所有軍人最希望進入的兵團。因為公認能加入“白獅團”的,都是對聯盟和皇室最忠誠、最優秀的軍人。
葉修終於知道對方是誰了:『您是‘白獅團’最後一任軍長,金成義中將。』
三十多年前,皇帝叛逃時帶走了皇家護衛軍近百精英,其中就包括了當時的“白獅團”軍長。護衛軍被倉促地交接給一位副軍長,他率領剩餘的“白獅團”隊員拱衛被拋下的其他皇室成員,在不發一槍的情況下,忍受了憤怒的民眾們對皇宮長達二十九天的圍困。在此期間,國會飛速透過了廢除皇帝的決議,政府和國防軍協調疏散了民眾。
得到國會投票結果後,這位臨時的軍長在皇宮面前的大廣場召集全軍,當眾燒燬了“白獅團”的旗幟並說了唯一一句留在軍史裡的話——“這兒沒有任何人需要我們護衛了,回家去吧,我的兄弟。”
他說完這句話後,足足有一個小時,沒有任何一名護衛軍士兵移動或離開。然後不知是從誰開始,這些流血流汗不皺眉頭的漢子們一個接一個地流下眼淚痛哭失聲。葉修曾看過某個現場記錄者以動人的筆調這樣寫道:“我聽見杉樹的葉子嘩啦啦地響,我聽見海上湧起了狂風巨浪,我聽見信仰和理想在同一時間死去。我聽見這些聲音,彷彿整個世界都在顫動哭喊。”
——這是光榮的“白獅團”在歷史洪流中最後的迴響。
金成義中將,作為聯盟皇家護衛軍最後一任軍長,又被稱作“二十九天軍長”,就這樣以一種簡短的敘述被永遠記錄在書本上。
『再也沒有‘白獅團’了……』在另一邊的牢房裡,金成義被亂蓬蓬毛髮覆蓋的枯瘦面容上雙眼晶瑩。近三十年的牢獄生涯,他以為能觸動自己的唯有對自由世界的嚮往。再一次被翻起往事時,卻發現回憶從未消散,他的一部分情感和生命,已經被永遠地留在了那個遙遠的時刻。
『皇家護衛軍後來被編為第13師,424年和第1師一起成為陸軍最先整編的裝甲師,443年成為國防軍第一支機械師,師長黃少天上將,陸軍最優秀的將領之一。每一個進入第13師的新兵,都會被告知部隊的前身,是擁有四百年曆史的光榮的‘白獅團’。』
金成義心潮起伏中,聯盟的軍神發出了兩人交談以來最長的一個句子,這讓年近古稀的老人忍不住落下了一滴濁淚。他明白葉修為什麼會告訴自己這些:只有一個老兵,才能理解另外一個老兵對生活戰鬥過的部隊那深沉凝重的感情。這是他們的來處,亦是他們的歸處;是他們的回憶,亦是他們的歷史。
過了很久很久,金成義終於穩定了情緒。對隔絕於世界的金成義而言,“葉秋”一直以來只是個獄警獄友閒聊的談資。除去那些令金成義也不禁咂舌的赫赫功績,他和聯盟總統一樣遙不可及。但是這一刻,金成義對素未謀面的軍神產生了奇妙的親切感——他們一樣過著出操訓練擦槍射擊的生活,他們一樣經過了血與火的槍林彈雨,不,作為國防軍的中流砥柱,葉修經歷只會比他更多更艱險。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