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空落落的手心,突然明白當年石崇親眼目睹綠珠墜樓是何滋味。絕望,荒涼,無力,以及對自己無力的痛恨。
可是他不是石崇,不是嗎?
姬君漓撩開衣袂,一手一劃,清藍色的盈盈光輝升騰而起,彼時此處,閃著金光的山高尺陡然自水底延伸了出去。這裡的江面寬約九百米,實在算不得多少。他的丫頭,不知潛伏在何處。
樂湮的水性如何,姬君漓並不知道,他只覺得眉心生疼,伸手撫去,才發覺眉骨已經皺得不能再褶皺了。
“丫頭……”他喃喃,聲音裡糾結著某種不可避免的痛苦。
樂湮水性如何雖然現在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那個壞心眼的丫頭不會拿生命作玩笑,只怕她現在已經藉著某種異術遁走了。
不巧得很,為了教會自己的丫頭學會逃命,他親自手把手地教了她各種遁術,遁地術,土遁術,水遁術。現在,她使的一定是水遁術。
苦笑,他真沒想到,樂湮逃命的第一個物件,堪堪不才,正是教她術法的自己。
一報還一報。
第96章 一筆交易
徐嬈在濠州滯留了許久,然而始終沒有那人的訊息,她不由得有點灰心。
直到日色漸漸變得昏黃、均勻,深巷裡飄出幾聲渺遠的狗吠聲,徐嬈起身,方覺察到自己喝得有點多了,她捂了一把自己的臉頰,唔,確實是有點發燙了。
茶肆的酒水清甜,她卻還沒喝完,起身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
直至走進一條深衚衕,徐嬈拄著劍,胃裡翻滾著不太舒服,再走幾步,陡然聽到身後一聲嘆息:“自古紅顏,難與天邀幸。”
徐嬈踅入的衚衕的腳步一錯,差點便踉蹌地摔在地上,這聲音她是識得的,正是那日萍水相逢的樂湮。
她撐著一雙微微上揚的丹鳳眼,眸子裡射出幾抹寒日瑩雪般的冷意,“你這話什麼意思?”
今日所見的樂湮與上次頗有不同,上次的她是快樂的,無憂的,這次卻仍舊是一襲樸素的鵝黃色襦裙,絲絛約束纖腰,自前腹處扯出一條碧綠的水華來。她的眼底多了幾分憂鬱,幾分無奈心酸,像是方才被情郎傷過心。
被情郎傷過心?
徐嬈陡然浮出幾縷譏誚的笑意。
樂湮一面說一面走近:“徐嬈,我幫你見,你想見的那個人,你把東西給我,成不成?”
這個婉商的話,說起來卻似乎是個祈使句。
徐嬈皺著眉,突然冷聲道:“什麼東西?你又知道,我在找什麼人?”
“這裡,是那個人的故鄉。”樂湮眯了眯眼。
接著,她扶著身側那面青綠色的牆,一指刮過牆面上的青苔,笑容淡淡,“其實我知道,龍宮鼎不在他那裡,在你這裡,對不對?是他留給你的?”
被說中心事,徐嬈卻沒有樂湮想象之中的惱羞成怒,反倒疑惑地看向了她,“你怎知曉?”
“他人在濠州,他用兵有點不同於尋常,一般人還找不到安營所在,你答應我給我龍宮鼎,我帶你進入他的大營,不過,我只能告訴你具體所在,最終能否真進入了大營見到他,這要看你的本事。”說罷,她精明的目光掃向了徐嬈手中的那把長劍,秋光雪練,譬如霜華。
徐嬈的目光也隨著她而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劍。
龍宮鼎是那個人唯一留給她的念想,這麼多年,輾轉反側,神魂不屬己身,都是為他,這是一場豪賭,一旦輸了,萬般皆輸,一旦贏了……徐嬈的內心如此期待著,儘管她知道那人已有妻室,可不論如何,她至少要討個說法,為自己的因他耽擱的似水流年。
半晌,她語字鏗鏘地答應了:“好,我答應。”
樂湮長舒了一口氣,只是再望向徐嬈時,那輕塵凌仙的氣質裡,她恍惚之中看到了幾分遁入空門的死寂之感。
魔怔了,樂湮自己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多謝。”
徐嬈言出必踐,帶著樂湮到了一處所在。
青山綠水環抱之中的一座破落古寺,斷壁殘垣在秋風之中蕭索荒涼,宛如垂暮將歸的老人,滿目瘡痍。
秋日之中的一段黃昏,最是情意醉人,似乎還有些經幡在破碎的風中招搖,然而斑駁陸離,難辨文字圖案,樂湮卻還是一眼掃出來,這裡以前彷彿也曾香火鼎盛過。
徐嬈彷彿定住了,怔怔地杵在原地,許久都沒有言語。眼眸之中,似是追思,似是回憶,似是有些難言與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