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那些隨行的武士們個個彎弓搭箭,隨著鳴聲所往,射出箭支,動作整齊劃一,利索非常!
這……是鳴鏑!他為冒頓所製作的鳴鏑!
趙懸弓一怔,本能地回過頭──
這一次,他意外地對上了冒頓的臉,同時也意外地看到冒頓臉上猶如鬼神般猙獰的表情!
雖然也曾見過冒頓震怒時的模樣,卻不似今次這般可怖!趙懸弓一驚之下,頓覺背脊上滿布溼汗,身子不聽使喚地開始發抖,急急收斂心神,才不至於從馬上摔下來。
“殿下。”半刻過後,有人進林間提了一隻獐子出來,獻於冒頓身前──那獐子早已斃命,一身的箭矢,好似一隻體型碩大的刺蝟。
冒頓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躍下馬來,拔了鳴鏑收回箭袋裡。見狀,其他武士也十分默契地一同下馬。
閼氏 四十
騎馬在林中反而行動不便,看樣子可能是要徒步進林,可趙懸弓方才被冒頓的樣子嚇到,身子正僵在馬上,蘇勒只得扶了他下來。
眾人朝著樺林裡剛走了兩步,見為首的冒頓停下腳步,大家也跟著駐足。
“你們都記得吧,我說過:我的鳴鏑射向哪裡,你們的箭也會跟隨到哪裡。”
冒頓的聲音不響,但是足以令在場的每個人都聽見。眾人應喝,聲音大得驚飛了鳥雀。
聽到這呼喝趙懸弓頓覺胸中一陣鬱窒,隱隱的,感覺會有不尋常的事情將要發生……
而正當趙懸弓這麼想的一瞬,耳畔又聽得“咻”得一記破空聲,他順著聲音驀然回首,卻看到了令他匪夷所思的一幕:
冒頓居然搭弓向他的愛駒“飛雪”射出了鳴鏑!
飛雪哀嘶一聲,猛地揚起了前蹄──可是它的掙扎根本毫無用處,箭矢如雨,紛紛射向它雪白的身子。轉眼,這匹曾經載著冒頓夜奔千里,逃離敵營的戰馬,便橫屍血泊!
倒下時,這匹雪白的神駒雙眼仍是大睜著的,彷彿是弄不明白,一向對它寵惜有加的主人,為何會以這種殘酷的方式結束它的性命。
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何事?
趙懸弓看著飛雪橫躺的屍體怔愣了半晌,根本不明白適才發生了什麼。他顫巍巍地轉過頭,欲問旁人自己是不是在發夢,可就走這時,他看到……看到咫尺之遙的匈奴王子正一臉的嚴霜,鷹眼般的雙目灼灼地盯著自己,那神情比射殺獐子時更加狠戾,一望之下,想說的話便一下子梗在了喉頭──
“剛才,誰沒有跟著射馬的,出列!”冒頓問道,聲音依舊不響,但足以撼動每個人的心絃。
聞言,有五個騎兵依言從隊伍中走了出來。
“為什麼不射?”冒頓問。
“因為……因為飛雪是您的愛馬啊……”
“我說過──我的鳴鏑射向哪裡,你們的箭就要跟著射向哪裡!”
冒頓頓了一下,喝道:
“不從令者,斬!”
此話一出,那五人便被從人拖下馬,準備拉出狩場處刑。
沒有人敢說一句話,趙懸弓此時已是冷汗浹背,饒是他再愚鈍也察覺出冒頓今天的不同尋常……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冒頓如此震怒?他如此珍愛飛雪甚至不讓旁人隨意騎乘,到底是什麼樣的憤怒才能教他狠心射殺它?
眼見五名騎士就在不遠處被斷首,斃命當場,趙懸弓腹中翻騰欲嘔,他慌張地收斂視線,卻看到:冒頓再度把腰身挺得筆直,從箭袋裡抽了一支鳴鏑搭在弦上,然後他緩緩的、緩緩的將弓拉成滿月……這回,瞄準的不再是獵物、也不再是馬,而是一個人……一個教趙懸弓萬萬想不到的人。
“殿……下?!”
瞠大雙目,難以置信地望向冒頓,趙懸弓做夢都沒有想到──冒頓這回瞄準的物件竟是自己!
閼氏 四十一
不……這一定是在做夢!一個噩夢!
趙懸弓怎麼也不願相信,前幾日還和自己在這月亮湖畔耳鬢廝磨的男人,今天竟會拿鳴鏑指著自己!
但事實就擺在眼前:眼前怒箭相向的男人,正是冒頓本人!他雙目近赤,面容猙獰地幾乎扭曲,以往那些憐惜不再,除了仇恨……還是仇恨!
趙懸弓眼前一陣暈眩,腳下虛浮地好像就快站立不住……不過就是這危急時刻,胸中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明。
那一瞬他忽然明白了……明白了為什麼剛才冒頓會射殺飛雪,也明白為何冒頓現在又把鳴鏑指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