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些人都不一樣,趙鳶與顧相檀說話從來都是不那麼謹慎小心的,有時甚至帶著吩咐叮囑的口氣,但又與他對待旁人的態度不同,更隨意一些,聲音雖仍是華麗冷淡的,但細聽又透著柔緩的味道,似乎在他眼裡,顧相檀從來不是什麼靈佛靈童,只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十三、四歲還未長成的少年。
顧相檀心內一暖,點頭答應後,又忍不住對著趙鳶笑了起來。
真好似什麼神仙加持一般,顧相檀的模樣生來便是極度討喜的,要論精緻,自然不能和趙鳶比,但顧相檀面龐圓潤生光,天庭則光潔飽滿,五官清麗中又透著溫潤,特別是那雙眼睛,大而有神水光瀲灩,眼角雖有些微微的下垂,反而會在看人時顯得格外柔暖和煦楚楚動人,如沐春風一般,無端就讓人心生好感,萬分信任。
偏偏顧相檀又時時帶笑,無論所遇之人或富或窮或貴或賤,顧相檀全一視同仁,淺笑、淡笑、微笑,終日掛於嘴角,毫無做作勉強之態,那笑容真摯暖心得恰到好處,就算一旦真遇上難解之事,偶有輕蹙眉頭,又自有一種悲天憫人洞悉百態之相。
於是得見真顏者皆言靈佛慈眉善眼白水鑑心,真真的活菩薩。
難怪上一世趙溯就曾說過:“顧相檀的樣貌足以騙盡天下人,哪怕他拿著刀告訴將死之人——‘我要殺你’,那人也會當是自己命已該絕,天要收他。”
而此刻他這般對趙鳶笑著,眉目彎彎,眼瞳若水,赤城感激得仿若能把心都掏給你,哪怕是趙鳶這樣孤高如冰的脾氣,也忍不住胸口跟著一軟,不由微微緊了緊握著他的手,指尖在他細白的掌心輕輕摩挲。
顧相檀忍著那微癢的感覺,只仔細體會著趙鳶冰涼滑膩的碰觸,心頭泛上一股股又酸又甜又澀的滋味,臉面也跟著紅了起來。
趙鳶盯著他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顧相檀忽覺腕間一涼,卻見受傷的左手上已是被套上了一串東西。
竟是一條紫玉髓的佛珠手串?!
見顧相檀露出訝異的神情,趙鳶垂著眼淡淡道,“前幾日畢符去集市的時候順著帶回來的,又去相國寺著人開了光,我不信這個,若是你不要,便給廟裡的誰吧。”
趙鳶說這些的時候表情分毫未變,仍是維持著一貫高高在上的姿態,好像就是個不值錢的小物隨手打賞給他了一般。
若是顧相檀真是這一世的顧相檀,許是他會信了趙鳶的話,但經過了十年,又在京城走了一遭,顧相檀還是能識得些寶貝的好壞的,他手上的這一串玉髓,在暗夜中看著色深如墨,湊近到燭火旁,則映出層層紫光,通透無暇得幾乎能滴出水來,實乃是玉中極品,就算顧相檀活了兩世都沒見過這麼好的東西。
曾經他以為自己很瞭解趙鳶,趙典說他睨傲自若,皇后說他刻薄寡思,百姓說他冷心冷清,顧相檀心知這一切並非如此,趙鳶對自己就不錯,但所謂的“不錯”曾一度也只是以為停留在對兄弟,對晚輩的照拂之情上而已,就如同師傅對他的一樣。
只因趙鳶實在是把心埋得太深了,他從來不在顧相檀面前表露半分,從來不求任何回報,若不是最後他幾乎為了顧相檀窮其一生傾盡所有,自己反而落得個客死異鄉的下場,只看得見仇恨的顧相檀許是一輩子都感知不到趙鳶的心了。
算起來,兩個人兩世加在一起,最親近的一刻也不過就是現在了。
顧相檀聽著趙鳶的話,竟脫口而出道,“……我要的!多、多謝……”
那急切之態倒把趙鳶搞得一懵,不過他很快就恢復如常地“嗯”了一聲,鬆開顧相檀的手,眼中則掠過淺淺的光暈。
顧相檀極愛他這表情,不由多看了幾分,片刻才道,“你知道我要走了嗎?”
趙鳶點點頭,“京城不比鹿澧,萬事需謹言慎行。”
話雖簡潔,但顧相檀知道趙鳶說得字字真摯,他送玉給自己,便是希望自己此去能順遂平安逢凶化吉。
顧相檀從未如此能感念到趙鳶的拳拳心意,他問,“你什麼時候上京?”
趙鳶顯然有些意外,眉頭輕輕一蹙。
“誰告訴你的?”自己也會上京的事。
顧相檀想了想,道,“我進來時遇見一個人,方才在觀正禪師那兒也見到他了。”
趙鳶不知曉顧相檀有沒有和陳彩說上話,只當他在觀正那兒已明白對方的來歷了,而此刻人家又出現在這裡,雖不能直接證明趙鳶的身份,但就顧相檀的聰慧清明,必然是察覺出什麼了。
不過讓趙鳶沒想到的是,顧相檀會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