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片刻,又在她的手心裡一筆一劃地寫道:待會兒要是有人進來,你便離開自己的身體。我帶你離開。你不要發出聲音,也不要動,只當成自己已經死了。
她反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裡寫道:還是要假死麼?
上回她被賈皇后發落到馬廄裡刷馬,高肅就曾經想讓她假死脫身。現在,他還想要再來一回?
高肅微微頷首,在她的手心裡,鄭重地,一筆一劃地寫道:在宮裡,我無法護你周全。阿瑤,從今往後的二十年,是東西兩晉最為動/蕩的二十年。我不敢讓你留在宮裡。所以,隨我走好麼?
他寫完,又握住她的手,同她十指絞纏在一處。
她緩緩地點了點頭,在他的耳旁說道:“好。”
這個好字極輕極輕,大約只有他們兩個聽到了。
高肅又俯身吻了吻她的眼睛,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外面倉促的腳步聲已經停下來了,隨之而來的是鐵甲撞在長刀上的叮噹聲,還有一位女子驚恐的尖叫。他沉沉地笑了一聲,埋首在她的頸側,慢慢平復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那位賈皇后,現在應當落在趙王的手裡了。
剛剛在宴會上,他確實不曾推辭過賈皇后的意願,但也沒有答應。
現在賈皇后在外面和趙王、楚王、東海王等人在一起,身邊沒有任何親信的人。假使賈皇后或是趙王,想要趁機做些什麼,那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而且現在,他,不在,外面。
高肅輕輕吻啄著她的面頰,長指輕拂過她的發,隱隱地喟嘆出聲來。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就好了。
又過了片刻之後,外間傳來嘩啦一聲脆響,緊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有人在外面用力敲門,聲音惶急且驚恐:“侯、侯爺,快些出來呀,再不出來就來不及了!侯爺!”一面用力捶打著門,一面聲嘶力竭地叫。
但那道門,是從裡面反鎖的。
高肅閉上眼睛,握住她的手,一筆一劃地寫道:怕麼?
她微微搖頭。
好。他一筆一劃地寫道,現在你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明白麼?
她再次微微點頭。
高肅捏了捏她的手心,俯身在她的耳旁,略略提高了聲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他的聲音低沉且又慵懶,帶著一絲微微的沙啞和饜足,彷彿剛剛的那一段時間,他過得很是愜意。
一顆微燙的汗珠啪嗒一聲,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眨眨眼睛,調整了一下聲線,用一種嬌軟且帶著幾分崇拜的聲音,怯生生道:“婢、婢子喚作阿瑤。”說出口的時候,她明顯看到他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
他粗粗地喘著氣,在她的手心裡一筆一劃地寫道:很好,繼續。
隨後高肅伏在她的耳旁,沉沉地笑了一聲。這種笑聲全然不同於往日,反倒顯得有些陌生和……暗沉。他一面沉沉地笑了片刻,一面啞著聲音問道:“阿瑤?哼,阿瑤。”
聲音裡彷彿帶著幾分積鬱已久的暗色。
與此同時,他又在她的手心裡,一筆一劃地寫道:她們能從門縫裡看見裡面的情形。閉上眼睛,放鬆,待會兒,要假扮成被我親手了結的模樣,明白麼?我需得瞞過趙王的眼睛。
寫到親手了結四字時,高肅微微停頓了一下,在她耳旁低聲道:“這是唯一的法子。”
那七個字他說得很輕很輕,隱然帶著一絲顫慄。
雲瑤微微怔了片刻,隨即便了悟了。
他要造成一種自己死在他手裡的假象,然後順理成章地,將自己帶出去。
因為作為一件禮物,作為賈皇后送給穎川侯的禮物,不管最後的贏家到底是趙王還是東海王,自己都註定免不了一死。因為趙王很久以前就提到過,要高肅不要動宮裡的人。
一個手握重兵的穎川侯,一個不知名姓的宮女,(在諸王眼裡)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如果高肅非要帶她走,那麼這便是唯一的法子。
她閉上眼睛,用先前那種嬌嫩且柔軟的聲音道:“是……是,還望穎川侯憐惜。”
外面已經傳來了甲冑摩擦的聲音,還有整齊的奔跑聲。
顯然是一場政/變已經接近了高/潮,正在逐步過渡到尾聲。
高肅微燙的手指移到了她的頸側,聲音卻仍舊是先前的慵懶和暗啞:“憐、惜?……”
一字一字地,暗沉且陰鬱,和他從前溫和沉穩的聲音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