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暗,母子倆又站在路邊,本不該被人看見的。哪知道邵為均嚷嚷著要撒尿,伸手便去解褲子,那人趕忙攔住他,抬頭四顧,想找個暗點的地方,轉眼便看到了他們。
程銳立刻擋在母親面前,說往回走,那人已經高聲喊著嫂子走了過來。
“嫂子嫂子,真巧啊,這時候遇上,你看,這……”那人攙著邵為均,面露難色。
酒氣熏天,連帶著嘔吐物的臭氣衝進鼻腔,程銳不由自主地發抖,勉強握緊車把,說:“他已經跟我媽沒關係了。”
邵為均沒認出他們,叉開腿站好,動作笨拙地去解皮帶。男人尷尬地望向程湘婷,哀求道:“嫂子,你看啊,那邊還一堆人,沒幾個清醒的,我得把他們送上車不是?就是哥他沒人接,也沒人照應,就今兒這一次,你看……”
程銳還想說話,卻見邵為均因為解不開皮帶,直接尿了起來,從褲襠到褲腳,立刻溼成一串。男人更是窘迫,說:“嫂子,這……這……”
程湘婷看看他,又看看邵為均,一時猶豫。
邵為均尿完了,舒服地打了個酒嗝,挖挖鼻子,靠在男人身上,嘟囔道:“再喝一點,不回家,再來……家裡沒人……沒他孃的半個人……再喝……”
程湘婷臉色刷白,面露不忍,低聲說:“算了,我來吧。”她過去攙起邵為均,那人立刻鬆手,道了聲謝轉過去照顧別人。邵為均個子高,醉醺醺地壓在她身上,襯得她愈發瘦小。被他胳膊壓在肩上,程湘婷勉強抬頭,說:“銳銳,能不能跟媽一起到路邊,打個車送他回去?”
程銳咬牙,半晌才說:“你推車,我來吧。”
“唉?”她還沒反應過來,程銳已經接過父親,面色陰沉地攙他走。
程湘婷跟上,猶豫道:“可以嗎?不要太勉強了。”
“沒事。”程銳說,鼻尖嗅到他身上的味道,胃裡一陣噁心。
“媽對不住你……其實媽也是很長時間沒見過他了。”
“我知道。”
“銳銳……”
程銳漠然道:“不怪你。”
程湘婷不再說了,看向邵為均的眼神帶有哀慼。
縣城裡還沒有太多計程車,夜裡大路上也是靜悄悄的,偶爾有車經過,見到他們的陣勢也不會停。
在大路邊站了一會兒,程湘婷無奈,說:“你在這邊等等,我去找個公用電話,打給你二伯。”
程銳說好,因為肩上的重量而不舒服地動了動脖子。邵為均整個人壓著他,肩膀僵硬,難受得很。
程湘婷跑去路對面的小賣部打電話,程銳扶著父親站在路邊。
邵為均身上很難聞,直刺得他想打噴嚏。
他又喝得太醉,不肯安生站著,掙扎著要再去喝。
肩膀和脖子都很疼,腳也發麻,程銳暗罵他怎麼不乾脆喝死。
程湘婷還在打電話,不時回頭看看對面的兒子,滿懷愧疚。
本來路上是沒有什麼車的,偏偏那輛貨車經過了。
程銳轉頭,兩道白亮刺眼的車燈直射過來,他抬手想遮,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還是能看到兩隻很大的光斑,幾乎把眼瞼照成白色。
他有些恍惚。他在這片白光中,聽到輪胎和地面摩擦發出巨大的聲音,響徹了整條闃靜的街道。
等那光斑暗下去,他感到身上很輕,心裡也很輕。他回頭,看到地上血泊裡的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
☆、同行之路
生而在世,我很抱歉。——《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
走進教室時,前一秒還喧鬧的空氣立即安靜了。
程銳今天穿黑色的襯衣和牛仔褲,沒有套校服,單肩揹包,一側肩膀便略微垮了下來。他似乎不知道身上聚焦的視線,面無表情地低頭徑直走到之前的位置坐下,將課桌上的新書信手放進抽屜,掏出兩隻筆,一手支頰,垂眼盯著桌面,沒有說話。
這是開學的第二週。
自他出現在走廊的窗外起,章淨已經繃緊了身體,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走近,又在自己身邊坐下。他瘦了很多,側臉的線條劃出凜冽的弧度,微微斂著眼眸,並不打算迎上任何人的目光。章淨估摸著他已經過了一米七的高度——個子挺拔之後,似乎人也不可接近了。
教室已經重新熱鬧了起來,直到上課鈴響,還能聽到漸微的人聲。
等老師進來,大家都攤開課本時,程銳依舊安靜坐著,只是略微抬眼望了下講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