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周圍紫竹綿連若海,紀妖師白衣黑髮,下方大蛇通體森青,陽光直射在他身上,微微暈彩,幾若生光,生生好似天人下降一般,這一幕實在是有著震撼人心的邪逸之美,然而師映川卻知道此人性情喜怒無常,不可親近,當真對得起那‘妖師’之名。
紫竹林內有微微的風在流動,但紀妖師無論是披垂如瀑的黑髮,還是身上的華美白衣,都在清風中紋絲不動,卻偏偏極為耀眼奪目,陽光下,男子的笑容裡有著微微的冷意盪漾其中,他看向師映川身旁高挑的男子,嘴角微揚,說道:“……方才你我在那裡還不曾見你出劍,不如現在繼續?”
連江樓還未說些什麼,旁邊師映川已經立刻將手裡的和光同塵麻利無比地遞了過去,殷勤道:“師尊,劍。”紀妖師哈哈大笑,悠閒坐在蛇首上,道:“這小鬼幾年不見,倒還是油滑不改,你這樣的人,居然卻收了這麼個徒弟,當真可笑。”
連江樓似乎渾不在意,他雙眉極長極黑,與白皙的面板形成截然相反的效果,矛盾卻又鮮明,他的衣衫永遠乾淨,哪怕方才與人交過手,也不曾有一絲塵土沾染,天光下,紀妖師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男子眼裡的波瀾不驚,那種感覺令紀妖師俊美的面容上閃現過一絲幾乎稱得上咬牙切齒的猙獰顏色,連江樓彷彿察覺到了什麼,眉頭一皺,還沒見他怎麼反應,袖中已射出一道劍氣,方才師映川所坐的那塊大石表面已整個被削平,石面變得光滑而平整,連江樓一甩袍袖,席地而坐,對師映川吩咐道:“……去取茶和棋來。”
師映川聽了,趕緊飛快地躥出竹林,未幾,帶著一大包東西又奔了回來,此時連江樓與紀妖師已面對面地坐在石前,那大蛇盤蜷起來,懶洋洋地不時吐著鮮紅的信子,師映川取出一副棋,在被削得平整光滑的石頭上面設好棋盤,一黑一白的兩盒棋子都是用玉石磨製而成,一顆顆圓潤清涼,剔透無比,師映川把東西擺好,這才又把自己帶來的其他物事架起來,很快就打理妥當,開始在一旁烹茶。
從竹林上方滲下的陽光如同碎金也似,有風吹過,在林間環繞不散,片片紫竹隨風搖曳,如詩如畫,紀妖師執黑子,手指雪白修長,雖是男子,卻也完全當得起‘指如削蔥’這四個字了,與指間晶瑩的黑色棋子形成鮮明的對比,師映川瞟了一眼正博弈的兩人,手上的小扇不停,利索地扇著爐火,把水燒開。
今日明明陽光蓬勃燦爛,但被竹林一擋,光線便失去了那種熱烈,折射出微弱而清淡的光,師映川在煮茶的間隙裡扭頭覷了一眼紀妖師,從這個角度來看,再加上光線的因素,他並不能看得清整個人都沐浴在日光裡的男子的表情,但師映川只憑想象就可以確定,在面對別人的時候,此人臉上永遠都會帶著那種笑意——那種掛在嘴角的,傲慢的,滿是嘲諷的笑。
兩個人不徐不疾地下著棋,距離當真觸手可及,紀妖師雙目燦燦生光,宛如兩口黑色的漩渦,吸得讓人難以拔出視線,他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連江樓,面上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道:“這麼多年,你的性情還是半點不變。”
這語氣竟是平和起來,完全沒有什麼鋒銳與戾氣了,一旁煮茶的師映川正覺得奇怪,連江樓卻只是無漪無波地道:“……原本便是同一人,又有何可變之處。”
男子的聲音清闊而充滿磁性,讓人聽了,只覺得整個心思都一點一點地沉靜下來,師映川在一旁聽著,覺得兩人之間無論是交談還是態度都好象怪怪的,朋友不像朋友,對頭不像對頭,卻見紀妖師冷笑一聲,將一枚黑子重重落在棋盤上:“你再修行又如何?就算你能罔顧天心,澄明道心,莫非還能逃得了人心不成?”
☆、二十三、我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世
此話一出,連江樓頓時抬眼看向對面的白衣男子,那兩道極黑的長眉緩緩揚起,清明的眼中微漾著涼涼的水波,如同寶劍鋒芒,氣氛一下便凝澀住,就連旁邊煮茶的師映川也感覺到了,原本他一邊全神貫注地烹茶,一邊又認真聽著兩人說話,此刻卻心口隱隱憋悶,被這股強大的氣息所懾,很不舒服,而紀妖師眼神幽昧,全不在意的樣子,只同樣回視著男子。
好在此時茶恰恰煮好,氣泡翻鼓,師映川趁機打圓場,倒了第一盞茶雙手奉於連江樓面前,道:“師尊,先潤潤喉嚨。”又猶豫了一下,這才再倒了一盞,放到紀妖師面前,紀妖師淡淡瞥了一眼,修長的手掌搭住茶盞,拿了起來,見裡面茶湯如碧,香氣濃郁雋永,幽淡的清香繚繞不絕,便喝了一口,略品了品茶香,就向連江樓道:“茶是好茶,只是這小子烹茶的手藝卻與你不同,差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