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樹不以為意,便隨口說了,卻分明是前時師映川融合寧天諭記憶的那一天,一時間師映川雙眼看著寶相龍樹,神色異樣,心中早已是百轉千回,寶相龍樹忽然就有些莫名地不安,道:“映川,怎麼了?”師映川沒理會,半晌,方沉聲道:“你夢裡那人,可是容貌普通,左眼角下方有一道疤痕的?”寶相龍樹聞言,頓時微微一震:“你怎麼知道?”
師映川不答,他靜靜站著,目光在寶相龍樹臉上逡巡,忽然就笑了一下,想起當年那人只能勉強稱得上英俊的容貌,想不到再世為人之後,也還是沒有多少長進……師映川走過去,撫上寶相龍樹臂上新生的紅痣,緩緩說道:“當初欽天監為人批命,說那人天生臂有七星,註定乃君王左膀右臂,日後必為百官之首,輔佐社稷……”
男人目色幽幽,嘴角微翹:“……丞相,久違了。”
☆、三百一十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師映川手撫那呈北斗星分佈的紅痣,目色幽幽,嘴角微翹,忽然淡笑一下,道:“……丞相,久違了。”寶相龍樹登時身體一震:“映川,你……”卻是一時間驚愕難言,說不出話來,師映川只是微笑,目光卻如劍一般盯住寶相龍樹,聲音不疾不徐,緩緩說著:“拓拔白龍,二十七歲時欽天監為其批命,說是臂有七星,註定乃君王左膀右臂,日後為百官之首,輔佐社稷。後來其人果然一路青雲直上,於三十四歲那一年拜為丞相,統率百官,人稱白龍王……”
室內寂靜無聲,寶相龍樹心底躥出一股寒意,瞬間就流貫了全身,他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男子,內中有著滿滿的不可置信之色,師映川看著對方,埋藏在心底深處的一些東西隨著回憶的深入,開始徐徐翻湧上來,那是很多比預料中更深遠的痕跡,他收攝心神,微睨了雙眼,站定,似乎是發了會兒呆,然後就將視線直接刺在對方臉上,用力,並不輕柔,似乎是要從這張談不上多麼出色的面孔上挖掘出久遠的什麼東西,輕聲繼續說道:“你當初生於富裕之家,七歲那年隨父母遊湖,不慎落入水中,恰好我正路過此處,便隨手救了你性命,那也是你我第一次見面,等到再次相遇,已是十年後,你高中榜眼,年少有為,於瓊林宴中大放光彩,也正是那一夜,你醉後不慎落入荷花池,眼角在池沿磕破,就此留下一道疤痕,伴隨終身。”
師映川的聲音如同被封閉已久的源頭,就此開啟了記憶的閘門,娓娓流淌,寶相龍樹聽著這些,頭皮一緊,不自覺地臉上就有些失神,眼中也不由自主地閃過微微的混亂之色,師映川的言語起伏平穩,沒有什麼大開大闔,但一個一個字在寶相龍樹聽來,俱是刻骨,如利箭一般又準又重,盡數射中了心窩處,讓他感覺到一種無法言說的滋味,他下意識地喃喃道:“我沒有任何印象……”師映川伸手按在他的額頭上,嘴角微翹,低聲道:“我知道,看得出來你完全沒有想起來,事實上,我也很是意外,我也完全沒有想到,如果不是今天見到你……”
他感覺到掌下男子的額頭上正在冒出冷汗,多而密,這樣的反應不算意外,任誰忽然處於這個境地,都不是能夠立刻就渾然無事的,師映川鬆開手,從懷裡摸出一條白帕,慢慢為寶相龍樹擦拭著額頭上的薄汗,這時寶相龍樹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眼裡釋放出銳利的目光,直指近在咫尺的他,但細看之下,就會發現這個男人的身體此刻正在極輕微地顫抖,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究竟是在表達著什麼意思,師映川見狀,伸手為其捋了捋鬢角的黑髮,溫言道:“這沒有什麼,我也不是太吃驚,不要忘了,十九郎和你一樣,甚至連江樓……也是如此。”
師映川的雙眉微不可察地聚了起來,他仔仔細細地凝視著面前的寶相龍樹,心中自有微妙之意,可他終究經歷太多,已經不會再有太過激動的心情出現,因此最終千言萬語也只匯成一個淡淡笑容,道:“白龍,千百年後,於蓬萊再逢,我現在的心情,說不清是喜是悲。”
此時寶相龍樹心頭牢牢揪緊,體內氣血隱隱有些流轉不暢,他的喉結不斷地上下滾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響,他有太多的話想問,但在看到師映川的眼神時,那些想要出口的疑問就忽地被噎住,他只覺得茫然,心臟忽高忽低地反覆,情緒似是想要用力衝破什麼桎梏,但心中矇昧,卻是突破不出,他就這樣定定望著師映川,漆黑的雙眸深深看向面前又熟悉又突然多了幾分陌生之意的男子,突然間渾身的血液一下子湧到頭頂,心臟一突一脹,像是要炸開一般,男子那對紅寶石般光亮的眸子靜靜望著他,沒有任何動作,那面目還是和平時一樣絕美,只是氣質中卻隱隱多了幾分沉鬱,還有一絲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