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敲門。
“竹兒,竹兒。”
端竹猛想起李奶奶說過晚上要給自己送皮筋的事,趕緊放下筆,小跑著去開門,“李奶奶。”
門開了,是李奶奶沒錯,但她身後還站著一個人。
“竹兒啊,這位是林小姐,”李大媽邊說邊將身後人拉到端竹面前,讓端竹瞧個仔細,“林小姐是源通地產的業務員,想在咱們這兒住一陣,考察居住環境,可咱們這兒就你家空敞,你看…”
李大媽欲言又止,做的雖是好事,但也怕端竹不願意——凡是住這周圍的人,都曉得端竹不願賣祖屋,補償從三千六一路漲到四千七,端竹說不賣就不賣。四鄰得了好處,也就都體諒起她的難處來,只求她能在一個合適的價格前收住口,別一竿子攪黃了好買賣,到時換個別的開發商來談,可就沒有這等甜頭了,說不定連談也不用,隨便捏造個聽證價格,城管民警一起上,來個暴力拆遷,大家全得乖乖就範。
“我叫林森柏。”那人左手提摟一個旅行包,朝端竹伸出右手來。端竹領獎領慣了,知道這是要握手,於是也伸手與她虛偽地篩了篩,“我知道華小姐不願意動遷,對源通地產也有意見,但我不過打工混口飯吃,新到這城市,辦公地點定在這裡,要是在別處租房子,租金、水電、交通費一堆我可付不起,還請華小姐高抬貴手,讓我住一下,兩個月,”林森柏豎起兩隻手指,鞠下身來,平視端竹,“只要兩個月,租金你說多少我照付,水電平攤好不好?”說著,她露出一個居心叵測的笑容,“我做飯給你吃。”
端竹看那笑容看得呆了,矇頭蒙腦地聽有人要給自己送錢,還要給自己做飯吃,心裡就是對源通地產有一百個不滿意,也難以拒絕,不由放手,任那板門開向兩邊。李大媽本以為她會考慮好久,豈料她還挺乾脆,心裡想著“竹兒果然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孩子”,趕緊替端竹將林森柏讓進屋裡。
“竹兒家東西沒多少,很清淨,床你就不用買了,”李大媽領著林森柏參觀一眼就能看盡的破敗屋堂,手指那張鋪著涼蓆的老榆木大床,“這值錢的古董床睡你兩個瘦瘦的女孩子富富有餘,櫥子…櫥子只有一個,改天我把我家那個簡易衣櫃給你們送來,湊合用……”
怎麼也是當過房東的人,關注重點全是民生民計,壞的說成好的,好的說成更好的,有的漫天誇,缺的張口來,說完,她也忘了皮筋的事,叮囑兩人早點睡覺,掩上門就走了。
端竹對應付客人這碼子事,不若李大媽有研究,和往常一般親熱地隔著窗向李大媽道了晚安,一回頭看見安靜坐在陳舊圈椅裡的林森柏,登時渾身不自在。
“水,你要嗎?”她坐回書桌,其實只是張摺疊矮桌前,怯怯抬眼問,實則完全不曉得該怎麼面對眼前那笑得像狐狸精一樣危險的女子。
人,隨便長長就算了,長成那樣做什麼?端竹握著筆,腹誹萬千。就算要認真長,她這長得也未免太…端竹搜腸刮肚地找形容詞,最後決定用太。。。靡顏膩理了吧?
因為正在做物理作業,她想起沒有參照物就不能定論狀態這個淺顯易懂的道理,於是趕緊找。
自己?自己長什麼樣來著?因為太久沒照鏡子,她已經忘了。
李奶奶?不行不行,沒禮貌。
高大帥?神經病,對方是女孩子。
李妍美?啊…李妍美……李妍美倒是不錯的。拿李妍美作參照,對比林森柏狀態如下:厚唇、薄唇,眯縫眼、桃花眼,蒜頭鼻、鷹鉤鼻,吊濃眉、挑細眉,大餅臉、巴掌臉……
總聽街坊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現在看來,這句話竟是比牛頓第一定律還真的真理。
都是炎黃子孫,怎麼就能差那麼多呢?端竹對生物課的授課內容產生了強烈不滿,突然想起今天上歷史課時,李妍美說的一句話——我覺得我的祖先肯定是大寒冥國人,因為我長得很像金泰熙,你說呢?
端竹,豁然開朗,咬著筆桿點了點頭。不知道金泰熙是誰不要緊,不知道大寒冥國是什麼鬼東西也不要緊,只要知道李妍美有可能是大寒冥國人就夠了。
“別客氣,你先把作業做好吧。”不知何時,林森柏已走到她背後,雙臂一撐,黑影便罩住了她矮小的身體。林森柏取了另一支筆,在一張不知哪兒來的便籤紙上寫好兩個的公式,遞到她面前,“你那樣做有些繞彎,費時間,費筆油,費電,於是費錢。”
端竹吃驚地抬起頭來看林森柏,視線卻被流水般的長髮遮住。
這道題,她剛在小王叔叔給的廢報紙上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