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死絕的惻隱之心便為之一動,加上汪顧長得漂亮,裝起可憐來那叫個生動具體:兩眉成正八,鼻翼紋成正八,唇紋也成正八,一張美妙的瓜子臉上,除了吐舌頭,怎麼看怎麼都是大熊汪汪的專用表情……一時之間,師燁裳也沒把汪顧和張蘊兮想到一起去,只是鬼迷心竅地答應下來,“那……可能會很晚。”
汪顧高興得拍著方向盤一躍而起,腦袋差點點撞到車頂,“我家守夜等於打通宵麻將!我負責在旁邊端茶遞水!”師燁裳笑汪顧小孩子氣,無奈地搖搖頭,剛想推門下車,肩膀卻又被汪顧猛然按住,“親一下,親一下才讓走。”師燁裳看錶,九點過三分,再不進家門,她那位每逢大年三十早九點整都在門背後踱步,彷彿等著女兒打卡上班的老爹就該出來找人了,於是沒再多想,輕描淡寫地在汪顧臉上親一下,轉頭又去扒拉車門。
“我是說,讓我親一下才讓走,你怎麼佔我小便宜呀?”汪顧捂臉,心裡暗暗得意著自己又將師燁裳算計了一把。師燁裳親她一下,可比她親師燁裳一下受用多了,所以她沒有再去“武力制止”師燁裳的逃跑行為,只是衝著師燁裳瘦弱的脊背良家婦女般喊了那麼一嗓子。
她只想不到今天師燁裳腦袋裡又少了那根名為防備的筋,居然會在聽完她的話後將身子定在原處,很不耐煩道:“汪顧,有什麼條件請你一次說明白好不好?要親快點親,我趕時間。”
結果當然是汪顧如願以償地將師燁裳按在車座上親得滿臉口水。
“這是一個美好的早晨。”汪顧在回程路上,反覆叨唸著這句話,心裡多少曉得師燁裳已經對她動了情。
車過公園路時,汪顧看見許多鮮花店還在開門迎客。花店前擺著許多花筒,非洲菊康乃馨滿天星玫瑰劍蘭鈴蘭……於陰天裡呈現一片花花綠綠的熱鬧。想到師燁裳因躲避她的親吻而變得紅潤的臉,汪顧不由想到自己的生母——過年了,其實最寂寞的是她。
汪顧停車路邊,一鋪一鋪仔細比對,挑出兩個最漂亮的花籃,又親自挑了半開鮮花,讓人用大紅皺紋紙紮成一扇熱熱鬧鬧的花束,隨後一秒不耽擱地驅車前往安享陵園。
……
春之將至,陵園裡空無一人。
園外的世界與園內素不相干,就連市裡的鞭炮聲也傳不到市郊來。
生人的喜日是往生者的哀日……汪顧一手一籃,腋下還夾著花束,樣子是滑稽的,可越往陵園深處去,她的滑稽便越是顯得難能可貴。
“親媽,你別急,我今天來看你,明天還來看你,今後年年春節都來看你。”汪顧在層與層之間的階梯拐角處自言自語。
再十五階加六十二步,就到張蘊兮碑前了。念著那個與自己素未謀面,卻與自己形若一人的親媽,汪顧隱隱有些想哭,“等過十五人家賣香燭的店開門了我就去給你買紙錢,一次燒十個億,你還有地方放嗎?要不我一次燒五十億,你看著挑個好庫房買下堆錢用吧?張蘊然說你很能花錢的,也不知道你那邊通貨膨脹有沒有這邊猛。你都不給我託夢,我也不曉得你那邊狀況,要是你信不過我,你給師燁裳託夢也行,反正……師燁裳?!”汪顧的話匣子戛然而閉。而六十二步之外,那個跪在張蘊兮墓碑前,仰頭看天的人,不是師燁裳又是誰?
184——也——
對於“師燁裳為什麼會在這裡”這個問題,汪顧不用費腦子去想也能很快明白:師燁裳清早回家,就是為了準時準點給父親拜個早年。給父親拜過早年之後,她自然也會去母親墓地給母親拜年。B城市郊有新新舊舊六七個陵園,安享陵園是九五年建起的,師燁裳的母親九零年便已仙逝,汪顧想不到師燁裳會將母親的墓地也牽遷至此處,於是才沒想起她會把大年三十一整個早上都花在同一片墓園裡。
“你動作真快。”
汪顧靜靜走到師燁裳身邊,突然開口說話時,師燁裳顯然嚇了一跳,喉嚨裡莫名地發出唔地聲響,霧濛濛的眼睛瞪得老大,平時穩若泰山卻細若遊絲的鼻息一下變為急躁短促,粉紅透白的雙唇半開半合……這林林種種加起來,令汪顧不禁聯想到一隻蹲在大灰狼面前的小白兔。
可師燁裳不是正常人,她人前露怯的時間決不超三秒,汪顧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她臉上的所有表情,她已然恢復了長日平靜。平靜地看汪顧將兩個花籃一左一右地擺在張蘊兮的墓碑旁,平靜地看汪顧恭敬地將花束雙手奉上,平靜地與汪顧並肩跪在張蘊兮墓碑前。
端正地磕過三個響頭,汪顧趴上前去,親了親張蘊兮帶笑的遺像,起身時順手摘掉一枚剛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