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向了唐晚秋,黑雲翻湧起無盡的戾氣與惡意,船伕嚇得將自己縮成了一團,只恨不能投海。
蔣鵬掃了唐晚秋一眼,絲毫也沒將她放在眼裡,他突然嘬唇作哨,一聲尖鳴如刺,筆直地刺進了所有人耳朵裡,程潛只覺耳邊一陣轟鳴,有那麼一時片刻,他幾乎懷疑自己聾了。
緊接著,所有鬼影凝成了一團黑龍,撲向了破船上的麻衣道姑,船伕慘叫一聲,終於忍無可忍,倉皇投入水,尚未能成行,一隻鬼影就抓住了他的腳踝,一口咬了上去。
船伕險些被厲鬼咬成鐵柺李,一道雪亮的劍光驀地襲來,將那鬼影來了個頭頸分離。
唐晚秋的劍看起來灰撲撲的,內裡卻極清極亮,近乎晃眼,只見這灰頭土臉的女人在破船頭上站定,執劍而立,成千上萬條鬼影將她孤身一人卷在其中。
再雪亮的劍光也只能在這厚重的黑霧中時隱時現,刺耳的鬼哭詭笑混雜著海水的濤聲,唐晚秋幾乎是頃刻間就被隱沒在了黑霧中,只偶爾露出一點狼狽的行蹤。
她獨自在風口浪尖上,縱然是狼狽,也是近乎凜冽的狼狽。
她好像不在乎其他人為求自保作壁上觀,臉上那過於突兀的稜角堅定極了,她這個人似乎就已經成了一個活生生的冷嘲熱諷。
程潛看得眼睛眨也不眨,可他很快發現了不對,唐晚秋劍光上下翻飛,看似威風凜凜,實際窮途末路。
而那魔修本尊卻始終是閒適地翹著腿坐在雲上,看熱鬧一樣,鬼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同源源不斷地在空中集結匯聚,再源源不斷地向唐晚秋撲過去。
程潛皺皺眉,隱約生出一種感覺,唐真人可能真的鬥不過那個魔修。
沒有什麼邪不勝正的道理,那大魔頭手段厲害就是厲害,她骨頭再硬,也不過一具血肉之軀。
突然一聲巨響,唐晚秋將驚呼壓抑在了嗓子裡,只見她腳踩的船不堪重負,竟是裂成了兩半,唐真人堪堪踩住了自己的劍,御劍而起,又很快被群鬼壓了下去,一時間險象環生。
有人驚呼,卻沒人幫她。
就在這時,一支羽箭驟然橫空而出,在空中凝成了一道殘影,將纏在唐真人身上的黑霧毫不留情地一箭洞穿,尾羽破空時發出了一聲嘶啞的尖唳,群鬼未及驚慌,已經退散,羽箭卻去勢不減,直衝雲上那魔修飛去,凌厲如黎明時第一道刺穿黑暗的光。
程潛猛一扭頭,震驚地看見了他的師父。
木椿真人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大船,正站在一艘破破爛爛的小船上,船伕與原先的乘客早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去了,那木椿真人身上溼淋淋的,衣服貼在身上。
他微駝的背與骨架似的消瘦無法遁形,就像一隻瑟縮著的掉毛老家禽。
與他相比,連那窮困潦倒的唐晚秋都好像體面多了。
程潛想也不想地推開李筠跑出了船艙,扒在船舷上。他看見師父手裡拿著一套普通的弓箭,大概是原來的乘客掛在船上的,而他指甲中還有木屑,似乎是臨時在弓箭上刻了什麼符咒。
而那石破天驚的一箭彷彿耗盡了他全身的力量一樣,木椿真人整個人都顯得有幾分頹然,他以長弓撐著自己,在搖搖欲墜的小船上勉強站立,簡直像一片秋風中瑟瑟發抖的乾癟樹葉。
魔修被那一箭逼得十分被動,他翻身從黑雲中滾落而下,懸在半空,冷冷地盯著船上的木椿真人。
木椿真人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還是嚥下去了,半晌,他方才輕輕地笑了一下,低聲道:“蔣鵬。”
“韓木椿。”魔修臉上露出了一個說不出的笑容,“你好,很好,韓木椿,剩下半人不鬼的半個人,竟還敢替人出頭。”
木椿真人慢慢地停止了他那好像已經佝僂了一萬年的腰,不躲不避地對上大魔頭的目光,片刻,他的山羊鬍子一翹,似乎露出了一個有點猥瑣、又有點揶揄的笑容,說道:“不才。”
蔣鵬臉色一變,振袖一揮,霎時間,諸天的鬼影全都消失殆盡,只他形單影隻一個人,他陰慘慘的說道:“一個是自不量力的螻蟻,一個似人非人的廢物,剛好收入我魂燈之中,送我去問鼎北冥……”
隨著他的話音,海濤掀起巨浪,只見那顏色暗沉的海水深處突然沸騰了似的翻滾起來,片刻,竟有水凝的巨龍破水而出,暴虐的長尾一掃,頓時便是一陣人仰馬翻。
木椿真人回頭瞥了不遠處眼巴巴看著他的程潛一眼,似笑非笑地抽出腰間可笑的木劍,可是就在他打算以卵擊石的時候,他的胳膊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