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勞德諾和八師弟不知是誰殺的?那人為什麼又去暗算林師弟?師父、師孃不知近來若何?”端起酒碗,又一飲而盡,忽聽背後有人嘆了口氣,說道:“唉!天下男子,十九薄倖。”
令狐沖轉過面來,向說話之人瞧去,搖晃的燭光之下,但見小酒店中除自己之外,便只店角落裡一張板桌旁有人伏案而臥。板桌上放了酒壺、酒杯,那人衣衫襤褸,身形猥瑣,不像是如此吐屬文雅之人。當下令狐沖也不理會,又喝了一碗酒,只聽得背後那聲音又道:“人家為了你,給幽禁在不見天日之處。自己卻整天在脂粉堆中廝混,小姑娘也好,光頭尼姑也好,老太婆也好,照單全收。唉,可嘆啊可嘆!”
令狐沖知他說的是自己,卻不回頭,尋思:“這人是誰?他說‘人家為了你,給幽禁在不見天日之處’,說的是盈盈嗎?為什麼盈盈是為了我而給人幽禁?”只聽那人又道:“不相干之輩,倒是多管閒事,說要去拼了性命,將人救出來。偏生你要做頭子,我也要做頭子,人還沒救,自己夥裡已打得昏天黑地。唉,這江湖上的事,老子可真沒眼瞧的了。”令狐沖拿著酒碗,走過去坐在那人對面,說道:“在下多事不明,要請老兄指教。”
那人仍伏在桌上,並不抬頭,說道:“唉,有多少風流,便有多少罪孽。恆山派的姑娘、尼姑們,這番可當真糟糕之極了。”令狐沖更是心驚,站起身來,深深一揖,突然見到那人凳腳旁放著一把胡琴,琴身深黃,久經年月,心念一動,已知此人是誰,說道:“晚輩令狐沖,有幸拜見衡山莫師伯。許是小女名微,不為師伯所顧,小女實是如假包換女兒身,莫得讓恆山派眾人汙了清譽。”
那人抬起頭來,雙目如電,冷冷地在令狐沖臉上一掃,正是衡山派掌門“瀟湘夜雨”莫大先生。他哼了一聲,道:“師伯之稱,可不敢當。令狐大俠,這些日來可快活哪!”
令狐沖躬身道:“莫師伯明鑑,弟子奉定閒師伯之命,隨同恆山派諸位師姊師妹迴歸恆山。弟子雖然無知,卻決不敢對恆山師姊妹們有絲毫失禮。”莫大先生嘆了口氣,道:“請坐!唉,你怎不知江湖上人言紛紛,眾口鑠金?”令狐沖苦笑道:“晚輩行事狂妄,不知檢點,連本門也不能容,江湖上的閒言閒語,卻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莫大先生冷笑道:“你自己甘負浪子之名,旁人自也不來理你。可是若恆山派數百年的清譽,敗壞在你手裡,你也毫不動心嗎?江湖上傳說紛紜,說你令狐沖,一個大男人,混在恆山派一群姑娘和尼姑中間。別說幾十位黃花閨女的名聲給你損了,甚至連……連那幾位苦守戒律的老師太,也給人作為笑柄,這……這可太不成話了。”令狐沖退開兩步,手按劍柄,說道:“不知是誰造謠,說這些無恥荒唐的言語,請莫師伯示知。”莫大先生道:“你想去殺了他們嗎?江湖上說這些話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你殺得乾淨麼?哼,人家都羨慕你豔福齊天,那又有什麼不好了?”令狐沖頹然坐下,心道:“我做事總是不顧前,不顧後,但求自己問心無愧,卻沒想到累了恆山派眾位上下的清譽。這……這便如何是好?”
莫大先生嘆了口氣,溫言道:“我在湖南,聽到你和恆山派的尼姑混在一起,甚是詫異,心想定閒師太是何等樣的人物,怎能容門下做出這等事來?後來聽得白蛟幫的人說起你們行蹤,便趕了下來。令狐小朋友,你在衡山群玉院中胡鬧,我莫大當時認定你是個儇薄少年。你後來仗義助我劉正風師弟,我心中對你生了好感,只想趕將上來,善言相勸,不料卻見到後一輩英俠之中,竟有你這樣了不起的少年英雄。很好,很好!來來來,咱們同幹三杯!”說著叫店小二添酒,和令狐沖對飲。幾碗酒一下肚,一個寒酸落拓的莫大先生突然顯得逸興遄飛,連連呼酒。
也不知莫大先生是酒量有限,或是本就思緒跳脫,喝了一口酒,又問道:“令狐小友,你到底何以跟恆山派的人混在一起?魔教的任大小姐對你情深一往,你可千萬不能辜負她啊。”
令狐沖臉上一紅,說道:“莫師伯明鑑,小侄情場失意,於感情之事,可早已瞧得淡了。”想起了小師妹,胸口一酸,眼眶不由得紅了,突然哈哈一笑,朗聲說道:“小侄本想看破紅塵,出家為尼,就怕出家人的戒律太嚴,五大戒之一便是不準喝酒,這才沒去。哈哈,哈哈。”雖是大笑,笑聲中畢竟大有淒涼之意。過了一會,便敘述如何遇到定靜、定閒、定逸三位師太的經過,說到自己如何出手援救,每次都只輕描淡寫地隨口帶過。
莫大先生靜靜聽完,瞪著酒壺呆呆出神,過了半晌,才道:“左冷禪意欲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