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雖然累了些,但是怎麼說也是自在的。”
若梅的哭聲漸漸止了。
倒是安離看著門外被枯葉鋪了一地的石磚,目光漸漸地渙散了:“這亂世,找個棲身之地已是不易,我們又怎敢要求更多呢。”
外面局勢緊張,就算是整日待在梨園裡的安離也可以經常聽到一些風吹草動。客人細碎的言辭間就可以聞到劍拔弩張的味道,各種與日本人有關的訊息更是層出不窮。如此亂世,比起外面顛沛流離的人來說,安離和若梅已經相當幸運了。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二人用過晚飯,若梅相當自覺地點起了燈。暖黃的燭光透過紙燈籠安靜地照亮房間,驅散了些許秋夜的寒意。安離坐在銅鏡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自己看自己總歸是沒什麼變化的,但是兩年的磨礪多少還是讓心境發生了變化。
安離雖不是什麼驕橫跋扈的嬌小姐,但也並不是吃的了苦的人。當年的她心氣高,若不是差點被人販子賣掉而被梨園的當家二月紅二爺救下來,估計她寧願餓死也不願做那卑微的戲子。經歷過幾乎死亡的恐懼,安離才會明白活著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
說是懦弱也罷,總之安離發自內心地感謝救下自己還收留了自己的二爺。
在安離願意踏入梨園當一個戲子的時候,過去的她就已經死了,十七年的過往隨著安家的湮滅不復存在。而後的第二次生命,是二爺給她的。同時給她的,還有這個安身立命之所和截然不同的心境。
兩年過去了,在這兩年裡,安離在二爺和梨園的大家指導下學習如何唱戲,學習如何察言觀色,口中喃喃著那些唱詞、肢體表演著動作的時候,安離漸漸地從戲裡看見了別人的人生,也看見了自己的。幾齣戲,精簡下來的臺詞倒是也可以囊括安離從來不懂的道理。
讓人成長的從來就不是時間,而是經歷。
安離就這樣漸漸地磨平了自己身上的傲氣,心平氣和地接受落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明日就是安離的十九歲生日,也是第一次登臺的日子。若說不緊張肯定是假的,但是說是緊張,安離又覺得自己腦子裡空白一片。說不出胸口酸脹的感覺該如何形容,只是隱約地覺得明天又會是一個與過去自己揮別的好日子。
登臺之後她便是一個真正的戲子,再無回頭之路。
但那又如何?安離自己選擇的路就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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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老天爺十分給面子地給了個大好的天氣,豔陽高照,連院裡的老樹都顯得精神了許多,平日裡不願出來的小動物們也細細索索跑出來玩耍。
安離端坐著往自己臉上畫眉,看著鏡中□□鋪面幾乎看不出原來面容的自己,眉眼之間特意勾勒出來的妖嬈不屬於她,而她不過用這樣的臉演繹著別人的故事。淡淡地笑了笑,鏡中的妖嬈美人做出相同的動作,同樣的微笑在不同的眉眼下卻帶著戲中的主人公輕佻的挑逗意味。
“離姑娘,要開嗓咯——”後臺有人喊她。
安離應了一聲,將最後的披風戲服穿好,深吸一口氣登臺。
哪怕在臺下背得再爛熟於心的臺詞,在臺上面對著眾多人目光的時刻也仍舊有失誤的風險。對梨園的常客來說,安離是生面孔,雖然哪裡唱錯也是人之常情,但總歸對梨園的聲譽有所影響。幸好安離這些年也算是鍛鍊了顆堅強的心臟出來,臺下的目光並不能如何影響她。
按著腦中的劇本一步步一句句,在某個瞬間安離恍惚地覺得自己就是那戲中人。
悲歡離合,字字戳心。
落幕之際,安離似是有所感應似的微微抬頭,視線與上座的人恰好對上,時機正好,半分不偏。
那是一雙深沉得過分的眼睛,彷彿看不見任何的情緒浮動,但是看著自己的時候就能感覺到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從尾椎升騰而起順著脊柱攀爬至後頸,生生的冷。而這雙眼睛的主人也生了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即使身著便衣也可從周身的氣派與氣質中猜出其身份並不普通。
來梨園聽戲的,從來都不乏達官貴人,卻從未有一人能有如此強的存在感。
強到光是坐在那裡就讓人無法忽略。
安離看不懂他眼中寫著什麼,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這人並非是池中之物。見無法閃避,安離便也就禮貌地欠身點頭,微微垂下的眸子斂起自己所有的目光。
唱戲便是唱戲,若是和達官貴人搭上關係,或是非富即貴,或是死無全屍,再難全身而退。
安離這一齣戲算不得驚豔,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