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長蘇輕聲道:“只要你能平安喜樂,違背誓言又當如何?”
霓凰注視著他,眼眶乾燥,唇邊甚至還有淺淺的笑意,道:“我會過的很好的,你不要擔心,林殊哥哥,我一定會過的很好的。”
梅長蘇心中驟痛,胸中血氣有些翻湧,然而他卻什麼都顧不上,只能緊緊擁抱住眼前人,想要用盡最後一分力氣去靠近她,再靠近她,彷彿這樣,就可以和她永不分離。
然而,只是奢望。
霓凰扶他站起身時,甄平已經走到身邊。
霓凰道:“我並未奉召,不便陪兄長進宮,索性就在這郊外再走一走。”
梅長蘇凝視她半晌,輕聲道:“霓凰。”
穆霓凰看著他,他卻半晌沒有說話。穆霓凰的手藏在袖子裡,緊握成拳,微微顫抖。
梅長蘇終於道:“霓凰,保重。”
只有四字,卻每字一頓,彷彿融進了千言萬語。
說不出話來,她能做到的最好就是維持面部表情僵硬不變。
梅長蘇扶著甄平的手,緩緩轉身。
看著他踩著落葉一步步遠去,悉悉簌簌的腳步聲在她的耳中無限放大,穆霓凰腦海中盡是十四年前赤焰軍出征前,她伏在林殊背上,由他揹著從洛林回家時的情景。
那時的他,尚有軒昂飛揚的笑臉,嬉笑怒罵,指點江山。
那時他說,從今往後,我們一直都會在一起。
他未曾言明的那 “一件事”,不過是想讓她嫁給他,那是年少的他為他們籌謀的未來。
其實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他曾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們曾一起做過的每一件事。
那些記憶一直被珍藏在她的腦海中,縱然遠去了,卻不曾有半分褪色。
她的確不曾為他守過什麼,她只是想找到一個像他那樣可以讓她卸除戒備、全心依靠的人,可是世上好像再難有這樣一個人。
即便再遇到梅長蘇,也是林殊。
好想留住他。
好想撲進他懷裡,像當年一樣肆意耍賴哭泣。
為什麼不能留住他?
為什麼竟連“不捨”二字也不能言述?
心中的防線已到崩塌的邊緣,話語趕在她意識到之前滑出了口。
她輕聲叫道:“林殊哥哥。”
不遠處青灰色的清瘦身影停下了腳步。
甄平看看梅長蘇,再看看身後的霓凰。她手握成拳,抵住胸口,眼睛大而空洞,裡面窸窣燃燒著最後一豆火焰。
秋風捲起幾片落葉,纏著穆霓凰衣裙上的荼蘼花翻飛。
她道:“你真的不會回來了嗎?……即便我再等十二年,你也不再回來了嗎?……”
梅長蘇的身體開始發抖,面色瞬間雪白如紙。
甄平嚇壞了,低聲道:“宗主!”
半晌,梅長蘇穩住身子,推開了甄平。
他慢慢轉身,璨然而笑,笑容那般毫無顧忌,仿若烈陽,直指人心底。
霓凰恍惚間,覺得回到了十四年前。
梅長蘇笑著,溫柔的眉眼凝視穆霓凰,聲音自然卻又篤定。
他道:“霓凰,只要一息尚存,你是我唯一的歸處。”
秋風蕭索,捲起兩人的衣襬。
穆霓凰的眼眸慢慢回神聚焦,她望著他,覺得從來沒有這樣清晰地認識到他對她的期待。
發抖的雙手逐漸平靜下來,而她慢慢彎起眼睛,輕綻笑顏,道:“林殊哥哥,保重。”
☆、上邪(中)
《大梁志》載:
開文三十三年秋,大渝北燕合襲,南楚暗苟,夜秦反。
世宗不朝。
東宮監政,遣蒙摯聶鋒掛帥反擊渝燕,大破之。徵渝大將梅長蘇卒歿。
楚秦之禍遂亦得解。
東宮賢能,整飭北軍,改名長林。
又兩年,世宗崩,葬於秦陵,有司奏上尊諡曰武哀帝。
皇太子景琰繼位大統,建元承平。
承平十年。廊州。
進了江左盟,一路有人引著,穆青遂攙扶著一身象牙白色長裙的穆霓凰緩步向裡走著。
這麼多年過去,穆青早已褪去青澀天真,娶妻成家,育有兩子;而在七年前,他也已經接替了長姐穆霓凰,領過帥印,成為了十萬南境軍的主帥。
接替帥位後,穆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率三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