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巖正在氣頭,出門一伸手,扯住自己孫孫的衣裳,將人揪走了。老爺子一輩子見慣了刀山火海,最是直來直去,這般被人算計,還是第一次,這心裡實在憋悶。
顧允藥一路跌跌撞撞的跟著,看著村裡這些惶恐的鄉民,心裡七上八下的想著心事兒。
這三人回到車隊,那廂也是人頭濟濟,到處都是鄉人指指點點。一輩子,這般大的新鮮熱鬧,村裡人只覺少見,有膽子小的不敢去鄉紳家裡看熱鬧,怕人家惱了明年加租子,便只能來此處免費參觀外鄉人。
顧巖鬱悶,站在那裡一聲喝罵:“都呆這作甚,趕緊走了,此地骯髒,再不得落腳!”
他這一聲喝罵,鄉人頓時不願意,便齊齊在那裡七嘴八舌的回嘴,有人氣憤,便撿起一邊的石塊往這邊丟。顧槐子那邊自然不肯叫老公爺吃虧,因此紛紛從身下一揪,亮出官刀,銀光閃閃的便出了鞘。
這一下,一眾鄉人頓時像被強盜掐了脖子一般的定住了。
顧昭無奈,只能匆忙的上了車,催著顧槐子他們離開。他們一行人急慌慌的出了村,走了十幾裡方上了官道,在官道邊上等許品廉與定九先生。
約莫半響午的時分,那邊岔道上總算來了人,許品廉與定九依舊乘了舊車馬,車馬後面跟著一輛新套的玄花兒驢子車,車上乃是平頂,一看就是此地鄉人常用的出行工具,那驢車邊上掛著一個木雕的桃紅牌子,顧昭一看便知,這人許品廉是收了的,人家帶著丫鬟妹紙,帶著嫁妝一起跟來了。
眼見著車隊越來越近,驢車後跟著十來個人,無分老幼,都急步緊趕慢趕的追著車子。待他們來到近前,一直在那邊聽信兒的細仔過來稟告說,許大人收了那姑娘,倒也沒虧著,一下收了倆!
他憐憫那女子年紀小,因此給了百貫聘禮,算是全了禮數,至於回家放在那裡,那是許品廉老妻的事情。還有就是,許品廉是個老窮酸,出門不帶錢,這錢是咱家出的,回去記得討債。
顧昭一下子哭笑不得。
倒是跑過來的那位老族長,來至近前後,卻將一張新寫的羊皮契紙雙手捧給了顧巖。這張家女,張家卻不要了,族裡做了主送與老大人做奴婢了。
這裡面沒顧著許品廉大人的面子,畢竟一品跟五品那是有登天距離的。他們只想著,萬萬不要被這位老大人遷怒的好。
顧巖頓時覺著長出了一口悶氣,他站在車前,揚揚契紙,沒給許品廉,一轉身他裝自己身上了。
許大人無奈,只能跺跺腳,回頭安慰他家小娘子去了。
顧昭覺著有些不合適,好好的出來了,回去可怎麼跟嫂夫人交代,雖然他也不認識那位嫂夫人。
倒是顧巖無所謂的擺手道:“這算什麼啊,不過是個玩意兒,叫人趕緊送回去吧,也省的礙眼!”
過來回話的定九先生連忙阻止:“大人不可。”
顧巖不解:“有何不可?”
定九先生看看那邊,見沒外人這才低低迴道:“大人此次出行,京中定嬰一派就略有微詞,若出京不到半月,抬回民間女子入京,這事情鬧起來,雖是品廉先生倒黴,怕是也要殃及大人,到時候,怕是我們有嘴都解釋不清了。”
顧巖與顧昭對視片刻,頓時倒是想了個通透,可不就是這個道理。
“如此,便罷了,你過去告訴品廉,那賤人平日無事,卻莫要出來礙眼!”顧巖只能這般吩咐,吩咐完,他轉身進了自己的車子,雖此地小吏已然聞訊而至,奈何幾次求見不得,只能一路相送,送至本地結界處才惶然迴歸。
至於那張鄉紳家如何,今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他家丟了這地方的人幾輩子的臉面,今後無論老小,真真寸步難行。可憐他家孩兒,苦讀了一輩子詩書,卻被小妹子連累到死。此乃後話,暫且不提。
這日夜裡,許品廉總算轉過了心思,一個人帶著滿腹辛酸到了顧巖車裡抱怨,一會子說自己冤枉,一會子又說那女子可憐,再一會子又嘮叨他回去如何與老妻兒女交代,無論如何,這個證人需老大人美言,他是被強迫的。
話是這般說的,可是連續三日,他都不在顧巖車裡徘徊,只與車後的小娘子膩膩歪歪。那小娘子雖土,可是架不住年輕嬌憨,雖這次沒找到年輕的小公子結對兒,可是,她家老先生那也是滿腹的詩文,因此,這小娘子便也能收住委屈,一路上只扮巧賣乖,把個許品廉哄得雲山霧罩的。
顧巖氣的牙根癢癢不提,只這一日起,他們便只在路邊紮營,再不敢去村中投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