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舉頭望著不見盡頭的紅樹葉出神,一陣馬踏落葉的聲音攪散了我的鄉思。轉頭向聲音的來處望去,原來馬上坐的人是茹媛,發現是她的同時,我也發現自己兩腮掛滿淚珠,立刻本能地躲到了一棵粗大的樹後掩住了身形。
茹媛平日性情溫柔善解人意,“靜如處子”四個字配她最貼切不過,身上頗有茹貴妃的影子,甚至有一次皇帝指著她的背影和茹貴妃半開玩笑地說,又一解語花。
茹媛給人的感覺確如解語花般,她便是不言不語地陪在你身旁,也沒來由地讓人覺得安靜舒服,多慌亂躁動的心在她身邊都能停泊。可就因為她善解人意,此時我才不敢見她,怕被她安慰,安慰的大哭特哭起來。
茹媛的馬走得很快,我小心的掩好身形以為她很快穿林而過,沒想到她身後還有另一匹馬緊隨著。
“茹媛,你慢些,小心跌了……”一個焦急的聲音在後面叫著,急急催馬上前追趕著她。
我聽了那聲音不由嚇了一跳,後面的人居然是六皇子万俟錦洹,他行事一貫不緊不慢有條不紊,君子風度卓然。還因為禮、樂、射、御、書、數,六藝令人臣服,有個不輸万俟錦濃“七絕王”美名的,“六藝王”的雅號。
今日怎麼毛躁慌亂起來了,尤其是在讓人沉靜的茹媛身邊?
茹媛的馬術和六藝王相差太遠,即便頻頻催馬,也才行出幾步就被万俟錦洹追上了。
他把馬橫在茹媛馬前,跳下馬抓住了她的韁繩,眉眼中竟含著三分怒意瞪著馬上水般柔弱的人兒:“你……你……究竟要怎麼樣?”往日談笑儒雅的六藝王這句話才說到一半,眼中的怒意就化成了繞指柔情。
“我要你怎麼樣?是你要我怎麼樣?難道我要把自己戳瞎,毒啞你才肯要我?才肯放心?你們平日都當我傻的,我是傻,這麼多年就是不明白為什麼你不肯正眼瞧我,傻子似的猜了幾年,現在還……”
“別說了,別說了……”万俟錦洹一臉心痛地急道,一把緊握住了茹媛握著韁繩的手。
“不,今兒就在這天在上地在下,不用看你們万俟家屋簷高低的地方都說了。這兩個月來我就是等著秋狩時,把話都和你說了,然後就沒牽沒掛的去。”
万俟錦洹愣愣看著馬上的茹媛吃驚道:“你當真要嫁給李植?”
茹媛看著馬下的人悽悽地撫上了万俟錦洹的臉頰,兩滴淚不由垂下來:“我姑姑說的對,不到失去,你們是不肯承認的,等到回不了頭,說也無意了。可我笨就是不明白,江山美人,為什麼江山總要在美人前面?”
“不是的,茹媛,你等等,在等我一下。”我生平第一次看見尊貴的万俟皇族中有人哀求別人。可心頭半點兒憐憫也沒有,他們已經擁有一切,可還是要別人付出,那自私的樣子讓我想起我那個身為苗王的爹。
“等你?等你一人之下時,你還不是一樣不放心我。等你萬人之上了,就可以信我了?也許到那個時候你比現在還不信,畢竟我是姓茹的,是茹貴妃的侄女,九皇子表姐,這個身份至死方休。”
茹媛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努力掰万俟錦洹的手想一走了之。万俟錦洹則反手把她拉下了馬,緊緊抱在懷中,低語道:“所以,你就要嫁給李植讓我後悔嗎?”
“你後悔?你不會後悔的,心裡想著那個位子你就不會後悔。可像我這樣的棋子,有時候也是不喜歡被你們擺佈的。不擺你在那兒,就要擺在丞相府嗎?這世間總還有個乾淨的地方能讓我容身,讓我瞧著你後悔。”茹媛悽然地笑想掙開他,反被抱得更緊,最後只能抵著他的胸膛哭。
我站在樹後心也像被茹媛的淚水打溼了般,溼漉漉的難過,天高氣爽的好心情陰了一半。
我靠著樹幹微微嘆氣,平日裡我只把眼睛放在錦愁身上,才忽略了別人在宮闈中是怎樣舉步維艱痴守一份真情。但願我和錦愁不會如此,畢竟我們沒有對立的身份和背景,而且不管他做什麼我都會支援他,甚至是他也想萬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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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樹後候了好一會兒後茹媛和万俟錦洹才離開,直到看不見了他們的影子我才敢從樹後轉出來,找出紅樹林的路。但這片林子樹種都一樣,陽光從樹葉間射下來的感覺也一樣,娘過去教我的法子就不管用了。
我左一下右一下無頭蒼蠅似的走了好一會兒,直走到頭昏眼花腿腳發軟還是在這片林子裡轉悠。最後索性不找了出路了,坐在一棵樹下捶著腿腳歇著,後來又怕有野獸出沒,乾脆不顧淑女形象地爬上了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