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3 / 4)

小說:冉寨舊事 作者:蠍子王

橫平豎直,鋒折有力,漢字看起來倒也有趣,可惜一個也不認得。

“這是什麼?”她站在他身後問。

他不答,眼簾低垂,仍是一筆一劃地寫著,看似柔軟的毫毛,竟然可以寫出這樣的字,筋骨蒼勁,好似眼前這個人,連只撲著翅膀的雞都對付不了,卻可以對著餓狼猛虎面不改色。她忽然覺得有趣起來——漢人,和他們的字。

正看得出神,他卻忽然說話,倒唬得她一顫:“你不是以為,漢人都會巫術?”

“所以?”她挑起下巴,等待答案。她曾經以為,這個人不怕虎狼是因為巫術,哪知道試了幾次都不成功,實在掃興。

他將那寫了字的竹片立在墳冢前,又將那些黑紫的液體灑入泥土:“這筆是狼毫,墨是狼血,以狼毫蘸狼血寫下的字,上面附有狼的魂靈。”

“當真?”

“狼的魂靈會找殺害自己的仇人復仇,會巫術的漢人也一樣。”他灑盡狼血,站起來看著她微微一笑。

用死來嚇唬她嗎?她輕蔑地笑了。卻在對上他微笑的目光的一刻,如被一雙有力的手扼住了喉頭。

是被記憶扼住了喉頭,她猛地停下腳步,那是……水敬?

是了,她是羯人,自幼弓馬的羯人,而水敬是漢人,不會騎射只知寫寫畫畫的漢人,連禽獸也不如的漢人。先帝在邯鄲設獵場,漢人與野獸圈在其中……

竹葉沙沙,打亂了思緒,回望只見竹林深處匆匆趕來一個身影,白衣墨裳、大帶廣袖、雲鞋籠冠,是水敬。

“這樣想要出去看看?”水敬十指扣著她肩臂,這手指纖長乾淨、枝節分明,像是修挺的翠竹,卻不像日日在田間勞作的雙手。

她點頭,仰面看他,水敬微笑的眼中藏著的一抹水色,那不是焦急,而更像一種絕望,像極了在某時某刻,她掙出一隻手,想要抓住什麼東西時那樣,是什麼時候?

水敬輕嘆:“那我陪你。”

“好啊。”剛剛的念頭轉眼做煙雲散。她微笑,透過竹影的陽光照亮了臉頰,“外面就是狩獵場了吧?”

說話間一轉身,正有一隻小鹿從不遠處走過,水敬一凜,想要拉住她,她卻已弓著身子,輕步向小鹿靠近,然後手探到身後,卻抓了個空。微微一怔後不由失笑——她穿著漢人的襦裙,沒有隨身帶著弓箭,真不是方便狩獵的打扮。

好在這鹿不認生,好奇地望一望,向這邊走來,她便向小鹿招手,水敬卻忽地一凜,上前將她拉往身後——那小鹿忽得向前一撲化身一頭惡狼,幸而水敬拉得快,狼爪沒有撲在她身上,眼前卻有血色閃過,是一頭惡狼撕裂了誰的胸膛,她被水敬捂住眼睛,卻還是血色一片……

先帝設在邯鄲的狩獵場中,漢人不得犯獸,他們或者亡命奔逃,或被野獸撕爛,血肉橫飛……那些會巫術的漢人,會用狼毫蘸著狼血,寫一個附著魂靈的字,筋骨虯健,血色刺眼……

再清醒時已回到竹屋,竹的清香第一次這樣清晰地沁入心脾。水敬守在身邊,眼眶微紅,眸中的水色越發深不見底。她握著水敬的手,再不想走出這竹林,卻不是因為畏懼那些血色。

日子依然繼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有些東西,似乎不太一樣了。

記憶的碎片漸漸走出迷霧清晰起來——斗室之中光線昏暗,她端著燈,看水敬懸腕執筆,眉峰微軒,神色肅然,卻忽抬頭,筆尖離開紙面:“教你看字不是看我,不然便將我交出去,也不必藏在這裡。”那時候水敬終日終日冷著臉不說話,只有說起字時,才會忽然來了興致。他寫得一手好字,可那樣好的字,卻總在油燈下被投入水中暈成青煙似的墨跡……斷章綴不成記憶,卻總有一縷墨香縈繞,總有一支蘸飽墨的筆一橫一縱寫著什麼。

往事時而浮現的時候,她終於發現,那頁信箋已經消失了很久。麻黃紙、松煙墨、四字抬頭、兩字落款、十六字分作兩行,卻一個也不認得。那信箋是幾時消失的?她已經想不起來,只記得大約與那場夢有關……

最近,她又開始做那個夢,空曠高大的殿堂裡,總有一盞孤燈,一個掾吏坐在書案後,夜風鼓滿衣衫,像即將起航的帆,枯瘦的十指握著筆,一字一句的抄寫著。有好心的內侍端來湯藥,關切問道:“這一次又病了幾日?”

掾吏笑笑,抬手比劃一個數字。

內侍搖搖頭,“身體不好便不要這樣沒日沒夜,少不得這幾日過去,又得病一場。”

掾吏廣袖掩口,輕咳兩聲:“沒用,該病總還得病,還不如趁好些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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