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你既然這樣說,不如咱們打個賭,如何?”
“什麼賭?”
“如果你帶著這幅身體上去了。慕淵那小子還能將你認出來。那你這身體的錢我就不要了。若是認不出來,老沈,你還得給我三萬。三月為期,你覺得怎麼樣?”
我當然覺得不怎麼樣。誰知師傅卻說,“成交!”
“什麼?師傅,你沒開玩笑吧。”
師傅徹底放了那針線,道。“你這身子,傷的太厲害,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縫好。三月後,你若是成功了,慕淵認出了你,我不僅省下了銀子,還省了功夫不是?”
“我若是沒成功呢?”
“那簡單,你自己的這副身體也就不要指望拿回去了。”
“師傅,你先前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一定會把我身體縫好!你不能耍無賴!”
師傅已經從床上下來,“先前是先前,現在是現在。”
她抓著我一推,我便栽進了地上孟婆拖來的那具身體裡。
我到底是沒忍住,還是站在了鏡子面前。手指劃破。一滴血滴落在鏡面上。一人高的銅鏡上混沌開,光華現。心念一動,鏡中影像已經回到了剖腹取子那日。
猶記得那日狂風嘯,急雨冷。鏡中的他脫了錦衣龍袍,一身黑綢,跪在千佛寺裡。偌大佛像旁的蒲團上,端坐著竹黎。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不知施主今日來可想求些什麼?富貴,還是聲名?”
他就靜靜跪在殿中,開口,“平安。”
“替誰求?”
“妻兒。”
竹黎拿出一道符紙,交給他,“將她們的名字寫在上面吧。”
他寫好後,將那符紙又交給竹黎。
佛前,竹黎將那符紙靠在香火上。一連兩三次。香火皆遇符紙而不燃。竹黎雙掌合十,唸唸有詞。復又將那符紙重新放在香火前。這回,不僅符紙未燃起來,那香火乾脆滅了。
竹黎嘆了口氣,將那符紙又還給慕淵,道,“施主。此願,佛祖未收,怕是…”
他聞言,不待竹黎說完,當即起身,一腳踹翻了面前的香爐。又奪了竹黎手裡的符紙,撕了個粉碎。咬牙切齒,“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讓你這寺,片瓦不留!”
他的要挾,竹黎絲毫不為所動,只低頭了唸了句,“阿彌陀佛。建昭三年。三月初十,未時。施主若是再不回去,怕是連最後一面也見不上了。”
他一怔,要挾的話也顧不上說,轉身就往外走。寺外早就一雨傾盆,他出門沒帶幾個人。風大雨冷,從天幕澆落。他那馬被栓在山下。不住嘶鳴。
他蓑衣未披,下得山來,匆匆上了馬。
蘭因宮前,他回來時,渾身已經被冷雨澆透。
雨聲瓢潑,遮蓋了哭聲。蘭因宮門口的那些人一見他,紛紛掩面伏地,不知是在擦臉上的雨水還是別的什麼。
他站在雨裡,蘭因門前,遲遲不進去。宮門口,初曉懷裡抱著一個小嬰孩。那是我的孩子,我不由往鏡子前湊了湊,想仔細看看他。外面雨大風急,初曉並未出來,只在蘭因宮門口,抱著那小嬰孩朝他跪下。
他這才抬腿向裡走去。等他一進去,宮門一關,這才聽清了,這蘭因宮裡,早就哭聲一片。初曉抱著的那個小嬰孩,恍若心有靈犀,知他進來,哭得尤為撕心裂肺,控訴一般。
他甚至未曾低頭去看那小嬰孩一眼,只緩緩朝裡間走。榻上,我的那具屍體上猙獰的傷口並未露出來。看起來倒也還算安詳。
三步之遙,他不在上前。身上的水慢慢在他腳下積成一灘。
164 縱使相逢應不識
接連幾日暴雨未歇。此刻,他身後那地方,先皇仙逝時,我曾與他一起守靈七日。靈堂前,此刻,匾額,門楣,皆又懸了嶄新白綾。一口金絲楠木棺,我那破了個口子的身體此刻就躺在裡頭。
門外,圓圓手裡拿著一束不腐花。為了給我採到那束不腐花,他一個人冒雨攀上懸崖絕壁,此刻小小身子上穿的僧袍已經都被劃破,髒兮兮沾著泥汙,一身狼狽。連他腳上的鞋子,也都磨開了不小的口子。若是仔細看,他那露出來的腳趾上,還沾著不少血跡。
圓圓回來,見到慕淵,撲到他身上,又撕又扯。小小的孩子哪能分得清對錯因果,他只顧瘋狂廝打著慕淵。“你還我師妹!你還我師妹!要不是你,要不是為了你的孩子,她怎麼會死!是你讓她懷孕的,你把我師妹還給我!”
雨裡,慕淵站著一動不動,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