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講完,忽聞舟上船家紛紛驚呼:“好大的黑鳥!”
晴空朗朗,船家們的嘴張得好似含了一枚渾圓的雞蛋,那巨大的“黑鳥”從遠處迅速掠至眼前,爪子一勾,順勢一提。
驚呼聲中,船家們撥起斗笠,遠遠只見天空下那兩雙不停撲騰的雙腿的剪影。
☆、酒瘋子
他真的想不通,他們為什麼要逃跑。
那個胖乎乎的掌櫃跟那個瘦巴巴的夥計摟成一團,甚是和襯。只是他們看自己的眼神,驚恐裡夾雜著絕望。他摸摸自己的臉,心想:難道這段時間沒保養好,看著像個惡霸?
笑話,灑傢什麼時候欺男霸女過。
那個夥計正在桌子底下將頭磕得搗蒜一般:“大爺,不不不,大俠!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求大俠放過我們吧!”這話聽得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歪著腦袋好奇地問:“哦?你要本大俠如何放過你們?”
夥計臉色發白,汗如雨下:“小的、小的知道您是金龍幫的貴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膽子小,不敢伺候貴客!求大俠放過小的吧!”一旁的胖子似乎看不下去了,一把將小夥計摟住,發起狠的表情在那張圓臉上倍顯滑稽:“要殺要剮衝我來!我才是望福樓的掌櫃!他只是在我手底下做苦力的!”
他頓時樂了:“哎?掌櫃的,你是看上你傢伙計了?”
蘇掌櫃的臉立即漲成豬肝色,開始結巴:“胡、胡說!我,我沒有……”
他笑著揮揮手:“下去吧!灑家餓了,去備點好酒好菜!”蘇掌櫃尚在怔忪,哭得一抽一抽的田大忙不迭拉著蘇掌櫃跑下樓。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跑得還真快。
居然將自己當成金龍幫了,這些小老百姓就是這麼沒眼力勁兒。他拿著筷子在杯沿敲得“叮叮咚咚”響,心想這事並不怪自己。本來麼,這客棧裡的小廝膽子都太小,連例無虛發的飛刀都嚇得他們直哆嗦,這種膽量,留在魚龍混雜的客棧也是遲早沒命。至於菜餚,那個後廚師傅還妄稱蘇州第一刀,做的菜不是太老就是太油,人還長得挺醜。他就好心將他趕出去了,省得帶累了人家客棧的名聲,也敗壞客人的胃口。
為什麼我做了這麼多好事,竟沒人看得出來?真是悲哀啊。
他嘆息了一聲,心裡越發覺得寂寞難耐,轉頭將筷子扔在堅守崗位的黑衣劍客身上,試著搭訕:“我說你們一年四季穿著這衣裳,也不嫌單調?這地方潮溼多雨,你們身上長蝨子了沒?”黑衣劍客紋絲不動,面無表情,答話一板一眼:“謝大人關心。”
他頗覺無趣,左顧右盼,只想摔東西。拳頭握了又握,終於忍住,轉頭道:“納蘭死哪兒去了?”
“回大人,納蘭大人還是在明月坊中。”
酒菜上來了,他給自己倒了一碗酒,斜斜地睨著周圍的劍客,抖了抖手中的碗:“喝酒麼……就只會搖頭!都是木頭!”一個人喝酒,總歸沒什麼意思。他喝著喝著就開始發瘋,大著舌頭胡言亂語:“你們家大人不是什麼好人!看著我做什麼,納蘭……他就是個偽君子!他要不是偽君子,當初還和夏公主山盟海誓?也不想想自己家的祖宗!呵呵呵……娶不到手就算了,現在又巴巴地送公主和親去了,這狼心狗肺的……如今可好了,公主失蹤了,下落不明瞭,他還、還在明月坊裡勾搭姐兒呢哈哈哈哈哈……”
黑衣劍客上前一步,低聲在他耳邊提醒:“木公公,莫要再喝了,人多口雜,訊息洩露可不好。”
☆、明月坊
推開窗,幾縷涼風透入,木公公打了個哆嗦,手有些不穩,灑了幾滴在桌面上。
喝了許久,鼻頭終於有些發紅。
若干年前,窗外還飄著鵝毛大雪,他也是這個樣子,縮著脖子,小口小口地喝著碗裡的酒。偶爾偷偷地抬眼,卻不敢將目光停留,視線落在那雙長滿繭子的大手上,那雙手上有一隻雪白的酒碗。究竟是酒碗更白還是那人的手更白?微晃的酒波中盪漾著他酡紅的面孔,有些痴。
明月升起來了。木公公遙遙望著雲頭後面那一輪巨月,呆呆坐著。
不知明月坊中的美人,可有這明月的半分顏色?納蘭止此刻是否懷中摟著美人,臨窗望月?
明月依舊明,人去水樓空。遙想這些年,竟像大夢一場。
木公公對著桌上那半碗酒,苦苦地笑著。終是端起它來,一口飲盡。
此時此刻的明月坊中,納蘭止站在一間精緻的繡房外,正被為難的老鴇百般推拒:“這位爺,不是我不通人情,只是明月坊的規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