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書衡神色淡淡,掃了一眼,拿起一塊嚐了,便把剩餘的都賞給了她們。蜜桃和蜜棗勸了一回沒有用;對視一眼,便悄悄的退了出去。不一會兒,門廊下響起了急切的腳步聲,袁夫人帶笑的聲音先到:“衡兒最近這是怎麼了?被刺激了要瘦身?娘告訴你,別聽那些酸貨胡沁,你呀,一點都不胖。”
袁夫人一進來就先摸書衡的臉蛋,摸了又抱起來一回:“啊呀,真的瘦了,瞧瞧,最近不好生吃東西,小臉都不圓了。”
書衡微囧:“娘,沒有啦,女兒沒事。”
“沒事?沒事怎麼不吃東西?”袁夫人又翻她眼瞼又讓她伸舌頭:“是長了蛔蟲?還是積了食?”書衡被擺弄了一番終於對著手指道:“娘,女兒真沒事,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又掃了番室內,眼睛落在了書案上,忽而掩唇:“難道是《尚書》太難學了記不住?這個也不必當回事。五經裡面就屬它難,詰屈聱牙嘛。”
書衡終於忍不住笑了:“孃親也太過慮了。其實我真的沒事,只不過是每次吃東西的時候都會想起那日我們從天寶閣回來的路上遇到的饑民。想到那些衣衫襤褸的老人,凍餓交加的孩子,我心裡就覺得難受。”
秦中的旱災有愈演愈烈之勢,冬旱連春寒,連著數月滴雨未降,麥苗旱死於野;人畜飲水苦難;原本就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百姓衣食無著紛紛開始逃荒。那日書衡陪袁夫人去天寶閣看鐲子,回來的時侯,就遇到了一隊賣兒賣女,磕頭乞討的饑民。大抵他們一開始也曾哭天搶地,後來發現天地無用,便把氣力留下來活著,面黃肌瘦,科頭跣足,身無四兩肉,只剩一雙眼。唯那眼中倏爾透漏出光亮,顯出生命的不甘和忍性。
專業所需,書衡前世查閱過建國後□□的一些資料,也聽某些親身經歷;死裡逃生的老人講述過那哀鴻遍野的慘象甚至人吃人的悲劇,也每每為此心痛難禁。前世身份所限,她做過義賣,支過教,去過福利院,那今生不論出身還是財力都得天獨厚,是不是可以做的更多一些呢?
袁夫人心道這閨女倒真是好心腸,也是小人膽弱,只見到那些就覺得悲慘難以承受了。當下便抱她到腿上坐著安撫道:“妞妞不用擔心,你忘了?我這兩天不是還時不時的發錢發饅頭出去嗎?你書月姐夫家,早在山西老家支起大鐵鍋佈施粥飯了。”
“衡兒怎麼了?”
袁夫人正安撫她的時候,公爺笑著打起了簾子。袁國公因著最近操勞政務疏於寢食又逢溼氣濁重,一時不察便傷寒咳嗽,告了假在家休息。今日晝寢方醒,忽見夫人跟了書衡的丫頭忙忙離開,一時不放心,便也過來看看。他穿著家常玉青色滾銀邊寬袖束腰圓領長衫,領口處露出月白暗雲紋中衣,一頭青絲並未挽起,而是垂在腰際,僅在腦後攏住兩綹,斜斜的插了支如意紋青玉簪,眉宇間帶著淡淡的倦懶。書衡不得不感慨,美人到底是美人,哪怕慵病也有風情。
侍立的丫鬟頭也不敢抬,忙忙去沏茶,又忙忙的低頭奉上;末了安靜的退在一邊。
書衡忙從袁夫人腿上下來,給公爺行禮,問他身子可覺得好些。
袁國公披了件蓮青色雲龍紋暗銀花鶴氅,因書衡這裡暖和,便隨手解下。袁夫人忙親自接了,摺疊放好,預備一會兒外出再披上;又問是否還頭痛要不要吃粥等話,得到了已覺大好不必進粥的回答,才笑著點書衡的額頭:“你家衡兒怎麼了?她在憂國憂民呢。”
“哦?”定國公也笑了,因怕自己過了病氣,所以並不靠近,只捧了泥金彩繪蓋盅在搭了彈墨挑線椅袱的烏木紅漆椅上當窗坐了,讓袁夫人攔著書衡坐在垂珠軟簾後雕花刻福的黃花梨美人榻上。
“爹爹,我前日見了一批秦中之地的災民。凍餓交加,面有菜色,賣兒鬻女,流離失所,好不可憐。”書衡昂著白淨的小臉,眼眸中似乎有淚光閃動:“女兒十分不忍,我們嫌紫蟒長,卻有人破襖寒,我們有咽不完的玉粒金蓴,卻不知這世上還有人三餐無著。不唯獨這天災帶來的*,便是五風十雨的時候,也有的是受苦受難,命途多舛的生靈。就比如,當日我們在廣濟寺偶遇的靈知小和尚。這種人不知還有多少。我們不過偶然遇到了,便搭把手,可是看不見的地方,還不知有多少人怎麼熬煎呢。”
定國公原本也在考量秦地的饑荒,眼見的女兒煞有介事,素知她人小鬼大,當年攛掇書月相女婿的事都做了。也因為自己捨不得訓誡很了,所以如今越發大膽,只是終於曉得了萬事不能越過父母。於是笑問:“衡兒就直說吧,你又想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