殼頂上!
她想,這到底是哪個龜兒子,這樣子害我?她鼓起膽子衝出龍門下到磨坊門口,皺起眉頭盯著那死鬼:操著兩手蜷縮在門角里。一頂破爛的博士帽下又髒又亂的齊頸的頭髮遮住了大半邊臉。鬍子亂糟糟吊在胸前。一件黑黢黢的棉襖到處露著黑黢黢的棉花。褲腳成了爛布條條,腳板黑得象燒過的柴頭。
汪崇英和汪崇義躲在龍門裡不敢下來。
林秀青心裡一驚:這不是汪子松嗎?你咋在這兒?你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臉,叫了幾聲子松。那人微微睜開眼睛看到林秀青叫了一聲嫂嫂便眼淚汪汪說不出話來。
“哎呀你個死鬼子你嚇死我們了還以為你死了呢,到了門口不進去咋在這兒蜷著?”
四奶聽到說有人死在老磨坊,她也很生氣,拄著棍子朝龍門挪來。
汪崇義膽子大些,他叫了一聲二爸你這整的啥子名堂咋成了這個樣子。汪崇英卻是遠遠地看著汪子松沒有說話。
林秀青叫汪崇英和汪崇義快來把他們二爸扶進去。他們兩姐弟這才尖著手指扶著汪子松上了石梯進了龍門。
汪子松見到他的老孃四奶便一撲爬跪下去叫了一聲額媽。四奶見是汪子松又是高興又是生氣輪起棍子一邊罵你這個不孝的娃娃讓老孃好擔心,一邊問他你這些時候都死到哪兒去了。
汪子松埋著腦殼,只是流淚不敢抬頭。
“算了,額媽,你看他都那個樣子了,”林秀青伸手撐著四奶打下來的棍子,“崇英你們兩個快把二爸扶到簷坎上去!”
林秀青去自己房間找了兩件衣服出來。“這是你小哥穿過的,你換上。”她又找出一雙鞋來,讓他穿上。擺上桌子,開始吃早飯。汪崇英汪崇義兩個端了碗到簷坎上去了。
那汪子松端起碗來,吃了兩口,便吃不下去了。“有煙不?”他問林秀青。林秀青看了他很久,搖了搖頭,“沒得。”汪子松顯出一臉的失望,隨即難受地埋下頭去。
吃了早飯,林秀青叫汪崇義去請旁邊的二爺來,把汪子松的頭髮剃了,鬍子颳了。林秀青又拿出一頂博士帽,戴在汪子松頭上,那一副文人學士的風範瞬間就顯現出來。只是,那臉色白得讓人害怕,臉瘦得骨頭都快冒出來了,那眼睛也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光澤,昏昏的有如死魚的眼睛。
“你跑哪去了?害得我們到處找都找不到,額媽擔心死了,”林秀青埋怨道。
“你們,找我幹啥?我一孤人,居無定所,四海為家。你們,根本不用找我的。”汪子松說起話來,有點接不上氣了。
“哪你跑起回來幹啥?”
“我不想死在外頭。生於斯,死於斯。”
“啥子?”
“他說他生在這兒,也要死在這兒,”汪崇義跟林秀青解釋道。
“嫂嫂,你放心,我們以前是寫了紙的。我都這個樣子了,我不會跟你爭啥子,我只是回來等死的。如果你們不同意我死在這兒,我馬上就走。”
“走?走哪去?這裡也是你的家嘛。既然回來了,就在家住。在這個家裡,只要有我們一口,就絕不會讓你捱餓。只是有一件事我倒是不明白,你本來一家人過得好好的,咋個就……還燒上大煙了?好好的一個家,讓你燒成這樣!”
“唉!嫂嫂,我那個家弄成現在的局面,千怪萬怪還是怪我自己啊。你們都曉得,我原先連葉子菸都不燒的。只怪我渾,管不住自己。要是我去陳家營不去找他們,高丙清跟曾五叫我去煙館我不去,不信他們的甜言蜜語……唉,人窮志短,貪心不足,……後悔也悔不過來了!”
四奶沒有說話,只是流淚。
林秀青聽了汪子松的話,定定地看了汪子松很久。她心裡罵道;“牛日出來的高丙清,一家人一個個都被你害的!你他媽的到底為啥子呀?”
當天晚上,汪子松高矮要到龍門外睡。林秀青沒有辦法,也就只有隨他了。
第二天,林秀青叫著汪崇英汪崇義在磨坊旁邊一棵老麻柳樹下搭了一個草棚,把汪子松扶到那裡面去。那裡離老磨坊近,方便送吃送喝。
汪子松千恩萬謝地住下來。
這一住也不曉得過了多少天。
一天中午,汪崇義去送飯,驚驚張張地跑回來說:“死了!”
“啥子死了?”
“二爸。”
“……先別跟你額奶說。”
“為啥?”
“你想你額奶氣死啊?為啥!”
林秀青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