頜上冒出來的一片青茬兒,呀,幾日不見,那清雋男子看上去倒平添出了幾許滄桑。曉得他從小養尊處優,必然是吃了不少苦頭的……活該他。
抿著嘴角,故意不去看他清瘦的面龐,看了就生氣。
牢頭指了指案桌上一疊簇新的行頭:“沈夫人送來的,你們自己去掛吧,天亮了就走。只能呆兩個晚上。”一邊說,一邊替沈硯青開了牢鎖。
春畫和梨香連忙抱起被褥,進去鋪床搭帳。
“…不是吩咐牢頭大哥不用叫姐兒嚒,怎的又叫來?”沈硯青悠悠然把黑子在破棋盤上一放,頭也不抬。以為那牢頭輸了棋局,真個按規矩給自己叫來個青樓的姐兒。
卻忽一股熟悉的荼靡清香遁入鼻翼,竟看到地上不知幾時多出來一雙鴛鴦繡鞋兒,纖巧巧的,他每夜都把她一對緊在自己的雙腿間睡著,不用看都知她是誰……好個嘴硬心軟的女人,想不到她竟肯主動前來陪伴自己~!
便把頭抬起,果見鸞枝揩著帕子端端站在棋盤跟前,著一襲淺綠色素花大襖,撅著下巴兒,手上抱一件簇新的青藍色棉袍,彆彆扭扭的不說話……哦呀,還鬧著脾氣等自己哄她呢。罷,看她難得體貼,便原諒她這一次。
早先想過恨過鸞枝不知道多少回,這會兒卻又抓抓撓撓的柔軟下來。沈硯青鳳眸微挑,冷冰冰道:“你來做甚麼?便是當真想我,再來一封信就是~”
可惡,明明剛才都被自己聽見要找姐兒了,這會兒又裝糊塗。看那一副清風不羈的模樣,哪裡是有病?怕不是寫信誑老太太、騙自己來呢。
鸞枝步子一拐,瞥了沈硯青一眼,對牢頭道:“魏五在哪裡?”
魏五拳腳一收,頓地撲向欄杆:“這裡這裡,奴才在這裡!”
他心裡頭可怨恨少爺了,無緣無故為個不相干的玉娥得罪老太監不算,還連累自己坐牢。忽然看到鸞枝,不免親切又冤枉:“少、少奶奶……你不去看少爺,反倒先來看奴才,奴才真、真個是感動。”
淚眼汪汪,什麼話不該說,偏揀著什麼說,逮著機會就氣少爺。
背對的牢房裡,沈硯青擲棋的手果然微微一頓,面色青下來。可惡,枉自己才對她心軟,她竟這般不給面子……
卻也不急,大年三十入獄探監的涵義誰人都曉得——既來了就走不得了,看今夜如何疼她到求饒。
鸞枝把衣裳往欄杆裡頭一遞,偏配合著魏五柔聲一笑:“他不用看,他等著叫姐兒呢,不比你。我可是受了小翠之託才來的,她讓你告訴你,少向某個人學壞,小心上樑不正下樑歪……你可是要當爹的人了呢。”
那最後的一句話好似激起千帆駭浪,魏五愣了愣,驚訝得連嘴巴都合不起來了:“……我當爹了?……老子當爹了?!”兩隻手不知道往哪兒放,差點隔著鐵欄杆抱住鸞枝,想想不對,少爺會殺人的,趕緊又去拍牆:“當爹了!爺,奴才當爹了……爺您就行行好,讓那玉娥姑娘自生自滅吧,再不要拖累奴才坐牢了~!我的天爺,這哪裡是人過得日子!”
那聲音如洪鐘,間雜著女人的淺笑,一字不漏地遁入沈硯青的耳畔。
沈硯青面色更不好看了,他本就是在鸞枝面前故作悠然,不願被她看去自己坐牢的落魄,怎知卻被魏五戳穿,再聽鸞枝笑,不免越發覺得沒面子。
好個見色忘義的奴才…,沈硯青把棋子一落,不冷不熱勾唇一笑:“恭喜恭喜。”
魏五興奮地砸著牆:“嘿嘿嘿,同喜同喜……不對,少爺也努力…呃,是再接再厲!”
牢頭敲著刀板罵:“個狗…日的魏五,誰沒個當爹的時候?你再砸下去,樓上的幾間牢房都被你砸榻了,看不把你壓死!”
鸞枝被逗得不行,沉鬱的心情一時也紓解了許多,便揩著帕子站起身來:“牢頭大哥說的對極,你們主子既捨不得那知己紅顏,幾時出去還不知道呢?那我這廂就先走了,你多保重。”
揩著帕子走到沈硯青牢房門口,心中慪著氣,不願意看他,卻又不願被他看穿,便側著身兒在凳子上坐下,噙著嘴角不說話。
那身段盈盈嬌滿,側著臉看她,只見俏鼻兒嬌巧巧、下巴兒尖尖,緊抿的小唇就好似盛夏熟透的櫻桃,只看著就忍不住想要疼她吃她。
沈硯青頓了動作,丹鳳眸子微眯,看到鸞枝手上的衣裳沒有了……呵,這才恍然她原是故意來找自己生氣呢,怕是這一趟京城之行,也是老祖母逼來的罷……好個沒有心的女人,說甚麼裝作恩愛夫妻同心協力,這廂他努力著,她卻變節了。此次宮中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