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黑了黑臉,裴渠臉上卻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他偏頭看了一眼堂屋門口,南山便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隨同自己一道回來的那位年輕士子此刻正呆愣愣地站在外頭,不走也不進來,不知在想些什麼。
南山霍地起了身,走到門口與那士子小聲道:“郎君有事?”
那士子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某是今春進士,潁陽鄭聰,表字敏之,住在坊西,離這兒不遠,往後還望南媒官多多照應。”
潁陽鄭聰,廿二歲,經策全通是為甲第,請授弘文館校書郎,家中有……
南山忙打住了思路,沒有繼續往下想。她只道:“郎君謙虛,將來郎君仕途通達,某等屆時還要請郎君照應才是啊。”
“不敢不敢”、“哪裡哪裡”、“時候不早,郎君該回去了”、“哦,是”如此幾番推接,南山終於將這位對自己頗有好感的新科進士給打發走了。
此時坊中鼓聲也已是敲盡,她有些無可奈何地回頭看一眼裴渠:“郎君今日不打算走了麼?”
她不喜歡迴避問題,該解決的還是要解決。
“裴某原本打算閉坊前回去,可南媒官遲遲不歸,裴某便只好等了。”
還是她的錯了?不,南山想,大約是你未來岳丈的錯,他拖著我下了好幾盤棋咧!不然我早就回來了!你未來岳丈還耍賴皮!將來要是翁婿對弈,不知道你會不會容得下岳丈耍賴呢,哼哼。
南山站門口想了一下,偏頭看了一眼鳳娘,道;“鳳娘,我今日便與你一起睡可好?我那間屋子騰出來給這位郎君睡罷。”
鳳娘自是沒什麼意見,但家裡留個大男人,總覺得有些怪哩。她將南山拖至一旁,小聲地嘀嘀咕咕了一會兒,問清楚南山此人來歷,這才點點頭,自己心裡又唸叨著晚上不能睡得太沉,得時時刻刻替南山聽著動靜才行。
裴渠更無意見,欣然接受了南山的安排,竟還動手給她們一家子做了晚飯。
南山在一旁看得很是淡定,心道自己猜測果然正確,君子在番邦小國的確十分不易——不光種菜賣菜,連下廚的本領也練出來了。
晚飯稀鬆平常,榆葉羹、餳粥、蒸熱的赤豆粽子,清甜適宜,又能飽腹。
鳳娘雖看不見,可喝了這樸素的榆葉羹,卻也免不了揣測這位郎君是個怎樣相貌的人。尋常百姓家娶婦,三日新婦下廚,洗手作羹湯,以羹湯好壞斷廚藝。若這位郎君是個漂亮娘子,做得這樣一手好羹湯,婆家恐是要高興壞了。
哎呀,只可惜是個郎君。
鳳娘想著想著,那邊南山已是吃飽了。
南山不等他們吃完,便起身道:“鳳娘,家裡沒水了,我去挑水。”
她拿了木桶扁擔便往外去,裴渠目送她離開,順便喝完了碗裡最後一口粥。
南山挑著裝滿水的木桶回來時,裴渠站在門口等她。因是余月最後一天,月亮沒了顯威的機會,倒是星星還算明亮,坊間靜悄悄,連蟲鳴聲也沒有。為免撞見巡街武侯,南山更是走得飛快。那小小身板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好像一咬牙,就能將整個長安都搬起來。
真是個奇蹟。
裴渠在門口接過她的兩桶水,幫她拎進了屋。南山放上大栓,竟有一種關門放狗的錯覺油然而生。錯了錯了,感覺全錯。她趁周遭一個活人也沒有,毫無形象地瘋狂晃了晃腦袋,最後扶正了走回堂屋。
燒水洗漱,水有限,沒法太奢侈。儘管如此,南山也特意留了一盆熱水,端去房裡擦了席子。
裴渠看她忙活來忙活去,最後站到了她房門外。南山端著盆子出來,還不忘解釋道:“某也是剛從洛陽回來,這席子好些日子沒人睡,恐是落了灰,但眼下已是擦乾淨了,郎君放心睡,莫嫌棄。”
裴渠在屋外脫了鞋子,進了屋內,將包袱放在臥櫃上,藉著一盞燭火,將屋內陳設看了一遍。寢床高櫥,窗邊有一鏡臺,東西收拾得乾乾淨淨,看著很舒服。
他正看得出神,南山忽地又進來了。她從豎櫃裡取了毯子放到床上,想了想,又放下寢帳鑽了進去。
裴渠不明所以,卻聽得她在帳中拍蚊子的聲音。
燭火映照下,只看到帳內一個黑影,像伺機等候的獵人,總能精準出手擊死目標。她出手極快,判斷力非常好,目的也十分明確。這樣的人,總好像做什麼事都能成。
裴渠看得走了神,南山卻忽從裡頭探出個腦袋,看著裴渠道:“郎君,蚊子應是都打死了,你過會兒進來時要分外注意,別讓蚊子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