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長安蚊子比洛陽蚊子還要毒呢。”她說話間以最快的速度手腳麻利地下了床,然後夾好了帳子,很滿意地搓了搓手。
一手的蚊子屍體。
她似乎有些侷促,手都不知往哪裡放,急急忙忙就出去了。
夜一點點深了下去。
裴渠在鏡臺前坐了許久,直到整座宅子裡都沒了動靜,這才伸手撫上了那臺面。他開啟妝奩,其中面脂妝粉,眉黛髻花,應有盡有,與其他同齡女子似乎並無不同。他起了身,走到那兩大隻書櫥前,取出其中手抄書冊,翻開來看,內頁上均是一手漂亮行書,唯有書封角落寫的小字,是端正小楷——南山,一筆一劃,有稜有角,似多了幾分咽不下氣的剛硬。
裴渠握著書冊想了許久,他原以為自己會將那書冊放回去,可最終卻沒有捨得。反而是將那書冊收進了包袱,做了回十足的竊賊。
竊賊自有竊賊的心思,裴君的心思,與那些彎彎繞繞的男女情愛沒有關係,只有一份放不下的憂。
他照南山說的,動作迅速地開啟寢帳,再迅速地進去,最後迅速關上,一氣呵成,卻還是有一隻狡猾下作的蚊子趁機貓了進來。
它先是在空中盤旋一番,彷彿叉腰仰頭哈哈示威,隨後尋了個合適的棲處,停在了床帳一角。裴渠幾次想要打死它,可到底沒有付諸實施,於是他與這隻蚊子和平地處了一夜,共同分享了南山這張狹窄的寢床。
而另一間屋子裡的南山,卻是一夜沒怎麼睡好,直至外面鐘鼓聲一齊響起來,她才揉揉有些腫的眼睛,跟鳳娘說:“鳳娘啊,我做了個好長的夢,你還記得老家的橘子嗎?我夢見我吃了好多好多橘子,祖父說我再吃就要吃壞肚子了,可我卻還是不停地吃。”
她前所未有地嘆了口氣,頭髮全耷拉著看著很沒精神:“看來我真的很想吃橘子了,可這裡哪有橘子吃呢?”
鳳娘一心說要睡得淺一些,可這會兒卻還是睡得比誰都沉,南山的話她自然是沒有聽到。
南山也不吵醒她,輕手輕腳下了床,穿戴齊整出了屋,一轉頭,就看到了站在廊裡穿著舊官服的裴渠。
南山看看他,忽揉了揉眼,嚷道:“郎君不是帶了官服嘛!為何昨日說沒有!”
裴渠眉毛微揚了一下:“不對啊,南媒官昨日問的是裴某為何不穿官服,裴某是據實回的。”
南山氣焰一下子弱了下去,好像是這樣。她一拍腦門,誒,早知不該那麼問。
罷了罷了,南山打個哈欠,又將他這身官服看了看,的確是舊得不能看了,可他套上這身,卻沒有窮酸相。淺緋色官服,這是五品官才能穿的顏色,看來當年皇帝將他送出去的時候,為顯國威還破格將他品級往上拔了好幾層啊。
南山忽想起那日徐妙文在馬車中說裴渠要進宮面聖之事,遂問:“郎君今日要見聖人?”
裴渠應了一聲,卻應得十分勉強。
南山轉頭進了廚舍,將昨晚留的一些吃食熱了熱,將就著迅速吃完,問裴渠走不走。裴渠說好,又問:“裴某行李就暫放在這裡,晚些時候讓人來取,不知可不可以?”
南山囫圇點點頭,帶著裴渠出了門,又與鄰居大娘打了招呼,大娘允了她會好好看照鳳娘,她這才放心離去。
兩人一起出了坊,初升的日頭很好,南山指了指東邊:“郎君那邊走,某這邊走,白馬寺再會。”
“再會。”裴渠站在原地看她轉身離去,自己則朝朱雀門的方向繼續走。
朝陽將影子拖了老長,裴渠走了很久,穿過朱雀大街,巍峨皇城便在眼前。
這場本無歸期的放逐,結束了。
☆、【零九】得賢之美
朝參至巳時就結束了,臨近五月五,連廊餐也加了粽子。一幫老頭子跪坐在席子上感恩戴德地說完好話,扭頭就開始講光祿寺的壞話——
“哼粽子居然是鹹的!”
“怎麼能沒有棗子和赤豆!”
“沒有糖!”
“光祿寺那幫混小子註定一輩子都吃鹹粽子!”
光祿寺對百官的供膳基本得不到好評,光祿寺卿此刻很是淡定地坐著,揮了揮空氣裡怨氣重重的口水,低頭吃了一口美味的鹹肉粽子。啊,你們罵我又能怎麼樣呢?還不是得乖乖吃完!
身為四品官,有幸得此賜膳的徐妙文此時也忿忿咬了一口鹹粽子,氣鼓鼓地想,一定要找機會弄死厚臉皮的光祿寺卿。他正吃著,忽聽到御史曹中丞與太常卿說道:“聽聞裴大夫今日要面見聖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