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有座小樓,裴卿去過嗎?”
聽上遠說到這裡,裴良春已明白她要打探什麼。他回:“那裡一直被嚴封,不許任何人涉足,下官未能去過。”
“知道了。”上遠輕應一聲接著往前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而裴良春雖這樣輕描淡寫地將事情蓋過去,但他早在出門之前便同裴晉安告了狀,就像小時候那樣——
“七弟去小樓了。”
他還記得那年父親臉上的盛怒之色,那時候他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父親將七弟從小樓裡揪出來暴打了一頓,心裡快意無比。
不知道過了將近二十年,父親會怎樣處理這件事呢?
晴好了半日的天氣終在午休過後轉了陰,聖人沒有著急回朝,而宣武節帥盧湛也樂得享受驪山行宮的便利與舒適,倒是先前隨同車駕一同前來的大大小小官吏先後回了城。
衙門事務繁忙,且當朝在人員安排上又有些捉襟見肘,便容不得官吏們逍遙太久。
裴渠中午便回到了縣廨,老叔公裴光本嘀嘀咕咕說“驪山我也好久沒去啦,下次如果還有機會一定不讓你去,我要親自去”,裴渠則一邊漫不經心地應他的話,一邊忙著整理手上條陳。
而南山這時剛從沈宅出來。她今日很早便回了萬年縣,確認了一些事後趕緊告訴了剛回萬年縣不久的沈鳳閣。
她要走時,沈鳳閣喊住她,一本正經道:“若這兩日朝中發生大變動,你要記得立刻帶鳳娘離開長安。兩京之地都不要再踏足了,能回淮南是最好,如果淮南也容不下你就去河朔諸鎮吧,朝廷的手伸不到那裡。”
他沒有給過多的關照,除了有些唬人的言辭。
南山只倉促地點了一下頭,便轉身跨過門檻出去了。
走廊裡的風夾雜著夏日干燥的塵粒迎面吹來,實在迷人眼。南山圖捷徑,飛快地翻過院牆出了府,厚沉沉的烏雲便從天際湧了過來。
天色漸黯,萬年縣縣廨內點起了蠟燭,裴渠收拾好了卷宗,在吏卒的招呼聲中離開了縣廨,風越吹越急,烏雲蓄足了水已是快要壓下來,可卻分外沉得住氣,到這個點一滴雨也不落下來。
裴渠策馬奔回家,察覺不到半點雷雨將至的氣悶與壓迫感。府裡依舊只剩寥寥幾人,穿過後園,路過裴渠新開闢的菜地,其中竟有一大片新栽的柑橘樹苗。淮河之北種不出甜橘子嗎?他在貧瘠番邦都能將菜園種滿且頻頻豐收。
種植一事上,他顯然已是高手。
再往前走,穿過山亭,又路過小徑,小樓便在眼前。裴渠這陣子幾乎將樓中書帛翻盡,像是翻看了裴漣君內心的某一個小角落,知道她驚才絕絕,也從她對毒物痴迷中透露出來的危險有所瞭解。
裴渠趁府中無人,點了小燈在樓中做最後一次整理。
外面的風聲竟有些蕭瑟可怖的意味。
長安城早閉了坊,著紫袍的年輕御史大夫,卻在猶豫了近半日後策馬奔至太師府。他到訪的架勢差點嚇到了門房小僕,於是小僕連通稟也未來得及,便硬著頭皮帶他往府裡走。
雨好像隨時都要落下來,小僕總想著走快一點再走快一點,因他實在不想淋雨啊。
可沒料沈鳳閣竟走得比他還快,輕車熟路到了堂間,轉過身就往東側的院落去。小僕飛快跑上前聲嘶力竭地攔住:“臺主那邊不能去啊!”
沈鳳閣倏地頓住腳步,只見小十六娘正朝這邊走來。小十六娘抬頭看看他,聲音清脆又意外地喊了一聲:“臺主伯伯!”
沈鳳閣有些愣。他轉過身,竟是冷靜地同小僕說:“你去稟報太師。”
小僕及匆匆跑了,沈鳳閣則兀自走回了堂間。
而十六娘歪著腦袋想了好久,竟也跟著進去了,老老實實在下首坐著,緊張地問:“臺主伯伯為何會來這裡……”
沈鳳閣沒有理她,他牙關緊了又松,手收起又放開,一呼一吸之間都透著難得的不耐煩。小僕姍姍來遲,回稟說:“太師讓臺主先吃飯,吃完飯再談。”
又等了很久,飯菜送上來,其中竟還有他最愛吃的魚鱠。
沈鳳閣並沒什麼吃飯的心思,除了魚鱠什麼也沒碰。小十六娘探頭看了看,皺了皺臉小聲說:“阿爺說……吃魚鱠會……會吃死人的。”
沈鳳閣仍舊沒有搭理她。
小十六娘有些怕,便窩在一邊不說話。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沈鳳閣霍地起了身,卻聽得外面有不懂事的婢女喊道:“不好啦,太師……太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