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至尾都沒有站隊,便更覺如今的裴渠難以揣摩。
“下官並沒有什麼打算,做好一方縣尉足矣。”裴渠直截了當,表明自己並沒有任何要再站隊的計劃。不論舊臣一派,還是上遠一派,都與他毫無干係。
“你的位置不該在那。”吳王緊盯他的臉,緩緩說道:“你也曾有過大抱負。不過是去了番邦幾年,就變成如今這樣毫無鬥志了嗎?”
吳 王這話並不是瞎說。裴渠那時有才有大抱負,吳王與之結交,也是因為覺得他是一塊可雕琢的美玉。後來裴渠因諸王謀亂被牽連,被迫去國離家時,臨走前收到的 “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爾音,而有遐心”字條亦是吳王所贈,暗指不能留用賢者於朝廷之悲哀。
而前不久裴渠在驪山過夜時,深夜在走廊裡拾得一張同樣的字條,也是出自吳王之手。
那時吳王便給出了訊號,大概是希望他能念在當年舊交情的份上站個隊。可裴渠卻只是一看而過,什麼回應也沒有。
裴渠眼下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跟他耗,但他卻一直在兜圈子。
裴渠遂問:“殿下深夜召見下官,不該只是為了與下官敘舊。若有要事,不妨直說。”
吳王一陣沉默。他看著地上的碎瓷片走神,想起這些年漫長病痛,眸中有隱約厭惡閃現。他的確是身體不好,但若治療得當,也不至於到今日這地步。
他的病況一直受人掌控,見什麼大夫,吃什麼藥,自己根本沒有做主的可能。這些年他吞進去的那些所謂“良藥”,又真的是良藥嗎?
不論是先皇還是上遠,都費盡心思給他找大夫,讓他的病越治越嚴重。
上遠更是早盼著他死,免得儲君之位多個人爭搶,可偏偏他就這樣半死不活地拖著,上遠大概都著急死了罷。
他想著想著漸漸冷笑起來,這口氣他不會就這樣算了的。他停了所有上遠遣派來的大夫所開的藥,等於公開與上遠叫板。只要有他一天在,上遠就休想把持半分朝政。
他看向裴渠:“我要你手中的國璽。”
“國璽難道不是在宮中嗎?”
“那是假國璽。”吳王語氣篤定,“真國璽長什麼模樣,我還不清楚嗎?你不願給我也無所謂,在我面前砸碎掉,總之不能落到其他人手裡。”
“下官不明白。”
“不要和我裝糊塗。”他幾乎是一字一頓道,“真國璽是當年我交到你手裡的,你與我說不明白,是在打自己臉嗎?”
屋內氣氛頓時陷入僵持之中,而另一邊南山則已潛入了千牛衛府衙中,避開值夜千牛衛,打算將鳳孃的屍身背出來。
原本一切都順利,但她見到鳳娘屍身時差一點失控,便自亂了陣腳。她回過神,剛背起鳳娘屍身,屋外忽亮起了數十支火把,透過窗子甚至將屋內都照亮。
她 揹著鳳娘一時間無路可逃,看著屋外熊熊燃燒的火把心中悲憤至極。這時候的她已不想再去辨什麼是非,她回想起多年前的血腥往事,便根本無法平靜。她還記得她 母親痛苦地伏在地上,後背汩汩冒著鮮血的模樣,那溫熱新鮮的血液沿著乾淨又涼的地板不停蔓延,一直浸透她的鞋……
她站在母親身邊,站在那血泊裡,耳畔全是廝殺尖叫與哭號聲。那是真正的屠殺,進到府內,不論老弱婦幼,只要站著的便一刀斃命,走廊上溼嗒嗒的全是血。
母親拼盡最後一絲氣力痛苦開口:“朝歌快走……他們會殺你……你要、要離開這裡,好好活下去……”
她那時根本反應不過來,低頭去撿掉落在地上的書。那書是母親親手繪製,此刻已吸飽了血液,變得潮溼粘膩,拎起來便有血順著書脊往下滴落,就像是母親正在消逝的生命。
她完全愣住了,這時鳳娘衝過來,抱起她就跑。鳳娘跑得飛快,可最終沒有躲過後面飛來的一刀,鳳娘倒地時將她按在下面護住她,說話間口中血沫都濺出來:“跑不出去了,娘子快裝死,裝死就好了……”
南山此時腦海中除了血和火光什麼都沒有。她舉著劍紅了眼道:“劍上有劇毒,誰攔著我就殺了誰。”
時近半夜,南山的臉色白得有些可怕,與千牛衛的鬥爭似乎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另一邊,吳王卻放棄了繼續逼問,而是讓執事給裴渠安排了客房,強制讓他留在了府裡。
這夜很漫長,裴渠的傷還未好,心中又有愁事,便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偶有幾次恍惚進入夢鄉,卻都又驟然驚醒,一身冷汗。
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