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壓於狼首之下, 半折的宣紙『色』若白雪, 韌若錦緞,在陽光下可見紙上有著天然紋路組成的朵朵梅花。
陳葛光出身金唐世家, 認得那是千金難求的錦芝宣紙, 專供皇家。
數個念頭自腦海中掠過,顏先生已經伸手拿起了那張宣紙。
顏先生展開宣紙,只見那素雪般的紙上只寫了短短數行字, 用的是金唐的官文, 筆跡飄逸遒勁,勾畫相連間若遊雲矯龍。
陳葛光剛要過去看這皇族專用的紙上寫了什麼,顏先生手中驟然騰起一團黑『色』的火焰,瞬間將那張宣紙焚了個乾乾淨淨。
“你!”
陳葛光動怒, 但是未等他斥責的話出口, 異變陡生。
宣紙被焚燬的瞬間, 背上縛著瞎眼老狼的駱駝猛地抬起前蹄,就像在瞬間受到了什麼劇烈的驚嚇。駱駝受驚發狂, 陳葛光本能地拔出刀, 刀光一閃,就要斬殺前蹄踢來的駱駝。
“別動。”
陳葛光剛拔刀在手, 就聽到旁邊的顏先生厲聲喝道。
下一刻, 陳葛光的手腕被顏先生抓住, 眼前一花,陳葛光被顏先生帶著向後退出十數步,避開了發狂的駱駝。那匹駱駝不知何時掙脫了繩栓, 悲鳴從陳葛光面前衝出。
“被算計了。”
陳葛光被顏先生這麼大的反應弄得一頭霧水,剛想問他是怎麼回事,就聽到身邊的顏先生彷彿從牙縫中擠出聲音一般,森寒地說道。
——被算計了?
他們不是早就被騙了,布依克族早就知道他們的行蹤了嗎?現在才說被算計了,馬後炮嗎?
陳葛光抽了抽嘴角,看在剛才顏先生居然拉了自己一把的份上,沒有說出來。
但是很快地,他就知道自己理解錯了。
顏先生說的“被算計了”遠遠不止這一點。
駱駝衝出的瞬間,原本掛在繩索上的駝鈴劇烈地晃動了起來,駝鈴聲從一開始的悠遠變得急促。陳葛光與顏先生正站在橫貫空中的繩索中間,此時駝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鈴聲重疊在一起,竟彷彿是直接在腦海中響起的一般。
駝鈴聲,淒涼悠遠的駝鈴聲。
在大漠中指引『迷』途人的駝鈴,聲音可以傳得很遠很遠,但是當上百個駝鈴在一起劇烈地響起來的時候,卻根本不可能帶給人什麼見鬼的指引『迷』途的安慰感。
指引個屁的『迷』途。
讓人『迷』途還差不多。
陳葛光幾乎剋制不住地想要拔刀砍斷那些掛著駝鈴的繩索,但是那些駝鈴懸掛和響動的方式似乎有著古怪,鈴聲重疊在一起在腦海中響起,令人胸悶頭昏,心神煩躁無比,卻魔怔一般忍不住去聽那些駝鈴聲。
不,不對。
不僅僅是駝鈴聲。
陳葛光握著刀,咬著牙,額頭上全是冷汗,這才沒有將刀砍向身邊的顏先生。
駝鈴聲只是一個催化,真正的因素卻是……寒冷淒厲,猶如鬼泣的風聲。
他們進入鬼城太久,久到已經習慣了鬼城中的這如同怨鬼悲號的風聲,神經已經下意識地忽視了這風聲,但是如今一旦注意到風聲之後,大腦卻是本能地將那風聲剔除了出來,駝鈴聲變得模模糊糊,變得鬼魅空靈,變成纏繞在風聲之後。
悽悽厲厲,眾鬼悲號,冤魂撞鈴。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陳葛光的視線逐漸模糊起來,他意識明明還算是清醒的,但是手中的刀卻哐噹一聲落到了地面,眼前的視線變得濛濛一片,天地好像也旋轉了起來。
“陳葛光!”
混混沌沌中,陳葛光聽到誰在大聲地喊他的名字,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那個聲音像是刀鋒一般凌厲,一下子劈散了他面前的濃霧。
如同被人忽然從深水中拽出一般,陳葛光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背上驟然冷汗浸溼衣襟。他這才發現自己竟已經跪倒在了地上,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陳葛光轉頭看周圍。
入耳依舊是淒厲的鬼哭一般的風聲。
彷彿是整個鬼城的風聲都彙集在了這裡,萬鬼悲號,原先看似隨意掛在半空中的繩索此時已經繃緊,繩索交錯,竟是在半空中拉出了一個奇異的陣圖,掛在繩索上的駝鈴鈴身上那些布依克族的圖騰已經盡數燃起。
駝鈴在半空中騰起了火焰,卻並不燒燬那繩索,火焰包裹著銅鈴,看上去詭異非常。
更糟糕的不是這個,而是繩索之外的空間像是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