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人是最惹不得的,他們小心眼十分愛記仇,殺人越貨無情無義,冷血自私毫無道義,可怕到了極點。
那是孟七對阿琪的第一印象,而兩個月後再見到阿琪時,卻是在牢中。
她一襲素白的囚衣,染著褐紅的血,一條條鞭痕觸目驚心。
孟七親眼看著幾個內監,將那女子按到了釘著密密麻麻釘子的鐵椅上。將針插進指甲的縫隙之間,又用鐵鉗一根根拔下她的指甲。那鐵夾勒緊,指骨碎裂的聲音十分清晰。
那拷打時使用的鋼鞭,就是一個常年習武身強體壯如孟七,也恐怕扛不住五六十。更不要說一個女子,孟七看著那鋼鞭呼嘯而過,內心不由得感到一陣震撼。
女子抬起頭,眼角淚痣很是明顯,她咬著牙的表情很是怪異。像是極度的痛苦,卻又好像只有悲涼和失望。被仇恨扭曲了的臉混合著血,看起來那樣猙獰。
那女子面前幾步,是另一個女子,一張錐子似的臉。抱著胳膊,身著女官宮服,被喚作‘紅苕’。表情急迫,像是想要從那淚痣女子手中得到什麼一樣。
她們之間的對話,孟七隱隱約約聽到一些。那淚痣女子雖狼狽,卻是狂妄依舊,好似根本沒有把那叫紅苕的女子放在眼裡。反而冷笑著不斷地挑釁著她,明明承受著酷刑的折磨,但嘴上從始至終沒有停過,一串串再惡毒不過的話從她的嘴裡跳出來。氣得那女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胸口起伏不定。
“那是?”孟七抬了一下下巴。
“那個呀。”獄卒內監見過不怪地說道,“原來好像是尚宮局了不得的大人物,半個月前送到這兒來。罪名一長串誒,足足有三大張宣紙。。她倒是爽快,第一天就按了手印,給我們省了不少事呢。可上面的人說了,好像有什麼東西沒交代清楚的,所以天天派人拷打。嘖嘖,真是什麼招都用上了。誰知那女人真不是個善茬,受著刑一張嘴還不閒,話說的那叫一個刁辣,前兒個把提審的嬤嬤氣得了心疾,第二天說什麼也不肯來了。今天尚宮局又來了人,不過我看呀,估計也是沒法兒。。。。”
孟七遞給了獄卒一瓶傷藥。
後來,孟七沒想到還能看到活著的阿琪。
那時已經是冬天了,九兒入了宮。
她一身墨藍色褙子,依然梳著那種過時的老式髮髻,沒有任何的首飾。比先前瘦了一半還要多,氣色看起來也極不好,一副大病初癒的樣子。
孟七記得那個冬天他見到阿琪時,她沒有一次不是在咳嗽的。一咳便是沒完沒了,直至星星點點的血咳了出來,實在咳到不行時,便摸出一個小銀瓶來。
孟七知道她姓蘇,人稱阿琪。昭德宮萬貴妃身邊的掌宮。
她一點也沒變,還是那副輕蔑的眼神,嘴角帶著冷笑。
九兒死在那場意外的大火中,他始終覺得這其中充滿了陰謀,但卻無法舉證。他控制不住去質問阿琪,然而卻並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孟七牽掛的兩個女子——妹妹和小憐。妹妹死了;小憐進了冷宮。
阿琪和吳小憐真的很像。
然而當阿琪一開口,那戲謔而譏諷的語調,卻將一切拉回現實。
吳小憐是一個明媚的如同夏天的女子,熱情奔放,帶著一點刁蠻與任性。
阿琪是數九隆冬,寒風刺骨冷到了骨子裡,像一塊永遠也融不化的冰。
明明相貌那樣相仿,可卻那樣不同。
麗嬪慘死,屍骨被狗分食,蕩然無存。
那時馮縣令自小嬌生慣養的寶貝女兒。
孟七瞞下了這件事,沒有告訴馮縣令夫婦。
那個晚上,是麗嬪的頭七。九兒的死,也同樣在孟七的腦海裡盤旋。他終於忍不住,帶著憤然,對阿琪說出了‘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話。
然而阿琪卻是一臉漠然和麻木,或許她的手上已經結束了無數條人命,讓她早已習以為常。
可就是這種麻木,刺痛了孟七的心。讓他覺得,無話可說。
從一開始,他們便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成化帝對孟七很是賞識。
然而在阿琪這裡,孟七卻屢屢感到一陣挫敗無力感。他不知道如何去形容這樣一個女子,也終於知道當初在大牢時,她是如何將嬤嬤氣出心疾來的了。
她一張嘴,那些嗆人的話便像九連環,環環相扣,叫孟七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在阿琪的眼裡,那些之乎者也的聖賢百家之言,便是一堆無聊的廢話,並且對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