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如此耽於酬唱,我們的試卷可又稍加考校,仔細看了麼?”
第八章 十二闌干閒倚遍(2)
“據說幾位考官酬唱之時佳句頻出呀。歐陽內翰你曾形容考場情景‘無譁戰士銜枚勇,下筆春蠶食葉聲’,而梅聖俞如此描述貢院景象:‘萬蟻戰時春日暖,五星明處夜堂深。’嘖嘖,你們以五星自比,而以我輩為蠶蟻,足可見試官謙德!”
……
此類話語此起彼伏,而歐陽修始終保持緘默,勒馬而立,並不回應。
少頃,又有一人開始質疑他的學問:“禮部試中,內翰你出的題目是‘通其變而使民不倦’,這倒奇了,我怎麼記得,《易傳》裡這句話原文是‘通其變使民不倦’呢?”
此言甫出,便有人接話:“這何足為奇,如今誰不知道,‘試官偏愛外生而’呀!哈哈……”
周遭舉子聞之皆笑,歐陽修神態尚算鎮定,但面色也不禁微微一變。
歐陽修確實喜歡在文中用“而”字。他曾應人所託,作了一篇《相州畫錦堂記》,其中有一句是:“仕宦至將相,富貴歸故鄉。”寫罷寄出,其後推敲之下又覺不妥,便派人快馬追回原稿,修改後再送上。來人閱了改稿,發現他只是將以上那句改為了“仕宦而至將相,富貴而歸故鄉”。
當然,此刻舉子提這個並非意在討論他在文字上的偏好,而只是借“外生而”的諧音,暗示他私通外甥女的傳言。
這一語立即把舉子的興趣引到了他閨闈事上,有人笑問張氏近況,有人開始吟唱那首《望江南》,然後,歐陽修正前方一位褐衣士人拔高聲音,唱起了一闋《醉蓬萊》:“見羞容斂翠,嫩臉勻紅,素腰嫋娜。紅藥欄邊,惱不教伊過。半掩嬌羞,語聲低顫,問道有人知麼?強整羅裙,偷回眼波,佯行佯坐。更問假如,事還成後,亂了雲鬢,被娘猜破……”
這詞語意醜穢,描寫男女偷情之事,而那褐衣人一壁唱著,一壁引臂翹手,作女兒嬌羞推脫狀,越發引得眾人謔笑。而唱到後面,有好幾人揚聲相和,看來這詞並非此時新作,應是傳唱了一段時日的。
“這詞也是歐陽內翰填的?”圍觀者中有人問。
褐衣人停下來,笑道:“若非‘天賦與輕狂’,誰能解詞中境界,長是為花忙?”
“天賦與輕狂”與“長是為花忙”是歐陽修另一闋《望江南》中的詞句。聽這人言下之意,竟是指適才唱的那首豔詞也出自歐陽修之手。
歐陽修兩眉微蹙,但一時也未出言駁斥。眾人笑聲益熾,我正思量著如何為歐陽內翰解圍,卻有一青衫士人先站了出來。
此人二十上下,身材頎長,眉疏目朗,面容清瘦。唇角向右微挑,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他走到褐衣人身邊,問道:“閣下可是鉛山劉幾?”
鉛山劉幾,這名字我也曾聽過,在禮部省試之前,他作為擅長太學體的優異生徒,被視為狀元熱門人選,而考試之後,世人如此驚訝,有一半也是因為看到他的落榜。
褐衣人也不掩飾,揚了揚下頜,傲然笑道:“正是區區。”
“失敬失敬。”那青衫士人含笑施禮,緩緩又道:“劉兄這一闋《醉蓬萊》詞意旖旎,柔媚婉轉,堪稱花間佳作,足以流芳後世,又何必將此詞歸於歐陽內翰名下,令他人掠美呢?”
劉幾頗為疑惑地上下打量他,正欲作答,卻又被那人出言止住:“此詞在下看來,已臻完美,但劉兄一向謙遜,這幾日仍反覆推敲,多次問人意見,不巧問及我同年好友,這位同年又拿來問我,我拜讀之下大為歎服,珠玉在前,自不敢再妄改一字……”
第八章 十二闌干閒倚遍(3)
劉幾聞言倒沒反駁,只是冷笑而已,想必這《醉蓬萊》如那士人所指,是出自劉幾筆下,故意令人誤會是歐陽修寫自己情事的。
見劉幾無語,那士人又悠悠走至適才質疑歐陽修寫錯試題的人跟前,道:“貢舉試題,雖每句皆須有出處,但並非每次都要按原文列出,一字不差。在‘通其變使民不倦’中加個‘而’字,意義未改,但誦讀之下語氣更為舒緩,抑揚頓挫,更能體現詩賦音律之美,有何不可?”
略等一瞬,不聞聽者分辨,他又轉視周圍士人,朗聲道:“昔西昆鼻祖李義山詩文譽滿天下,一日拜謁白樂天,談論文體詩風,頗有自矜之色。其間問及白樂天奇思妙喻從何而來,樂天答道:‘某作詩為文不求奇思,惟望其辭質而徑——質樸通俗,淺顯易懂,令人一目瞭然;其言直而切——直書其事,切近事理,讓聞者深誡;其事核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