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紹珩邊走邊贊:“葉喆,你這生意經不錯。”
“這地方早年是個英商俱樂部,後來轉了幾道手,前一任房主欠債,抵給了我姑父。洋玩意兒他們不靈,弄得一塌糊塗,咖啡廳的女招待跟四馬路的小妖精似的。” 葉喆說著,小小得意地笑道:“正好去年我回來,跟他商量著不如給我打理,弄個地方哥幾個打牌玩兒。”言罷,又半真半假地囑咐道:“別說出去啊。”
虞紹珩牽了牽唇角,“你為了錢吧?”
葉喆“嘿嘿”一樂,攬著他的肩上樓,“我們家你還不知道?我媽管錢管得死緊,咬準了男人有錢就變壞,管著我爸不說,還連累我。我要是不想法子弄點兒錢,連牌都打不起——這裡頭我也就有兩成乾股,還得操心替他們張羅。”
虞紹珩含笑聽著,忽然停了腳步,“我剛才瞧了一眼吧檯上的酒單,你價錢給得有點兒太公道了,你這裡……不會只有瓶子是真的吧?”
葉喆忙道:“哪兒能啊?你要是不信,待會兒去酒窖裡隨便開,有一瓶假的,你砸我招牌。”
虞紹珩聞言,淡淡一笑,“那賣給你酒的人,我倒想認識認識。”
“嗨!”葉喆用手指虛點了他一下,笑道:“我不瞞你。幫我弄酒的人就在樓上,你也認得——魏景文,你家姨奶奶那個侄子,是青琅海關的關長。”
虞紹珩略一思索,臉色卻沉了,“葉喆,這事可大可小……”
葉喆趕忙搖頭,“你放心,我既沒那麼大膽子,也沒那麼大的本錢。酒是他們緝私罰沒的,本來就得拍賣,無非是——”他詭秘地一笑,“旁人不知道,或者沒空去買,就便宜我這樣的人了。其實,我不過是小生意,大買家多的是,只不過旁人要額外打點,我不用。這麼想想,我做的才是清白生意,你說呢?”
虞紹珩笑道:“你這‘清白’生意,葉叔叔知道嗎?”
葉喆想了想,說:“我猜,我爸多少知道一點兒,我不闖禍,他就不提罷了。”
二樓的走廊裡燈光柔暗,地上鋪著絳紅織花的羊毛地毯,貼牆而立的侍應是個身材瘦小,一頭細軟黃髮的斯拉夫人,葉喆遞了個眼風過去,那侍應便聳著笑臉緩緩推開了身旁雕花皮面的房門——“等著你回來,你為甚不回來,等著你回來……”
留聲機低迴媚惑的詠歎夾著淡淡的菸草和香水味道一齊送出來,牌桌上的三男一女都停了手裡的玩意兒,左首一個身材敦厚,穿著軍裝襯衫的年輕人搶先笑道:“葉喆,你怎麼才來?我叫他們算計的連酒錢都要輸掉了。趕緊過來替我兩圈,幫我換換手風。”
他上首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卻道:“葉喆那兩下子還是算了,‘七小對’他都和不出。”這人說著,見他身後還跟著一個有幾分眼熟的年輕人,打量了一眼,起身笑道:“你幾時回來的?我都還不知道呢,怪不得小葉說要給貴客洗塵,原來是你。”
虞紹珩頷首道:“我昨天才到。”
說話間,眾人都站了起來,虞紹珩少不得一一寒暄,先同他說話的男子便是方才葉喆說到的魏景文,魏景文的姑母是紹珩祖父的一位如夫人,這層關係不遠不近,還帶著點兒尊卑,到了如今這年月,彼此也都沒那麼認真了。至於招呼他們打牌的年輕人是葉喆的表哥駱筱甫,在江寧警備司令部的聯絡處領著少校銜,虞紹珩從前也打過照面。只駱筱甫對面一個清瘦白皙的年輕人他不認得,葉喆遂替他們介紹,“這是永昌行的少東杜建時,這是——” 他看了虞紹珩一眼,笑道:
“我的至交好友,虞紹珩。”
杜建時聞言,恍然一笑,正色道:“原來是虞先生的長公子,幸會。”
虞紹珩聽他提及父親,亦肅容答話:“杜公才高德備,世兄家風繼世,紹珩久仰。”
葉喆見他們初次見面如對大賓,不覺好笑,“你們在我這兒就不要裝模作樣了,我們一味客氣個沒完,倒冷落了兩位女士。”說罷,先指了魏景文對家的洋裝女子,“這位密斯徐,芳名櫻麗,是‘麗都’的臺柱,我特意請來給你認識的。”
那徐櫻麗端正了姿態,凝眸一笑,“虞少爺。” 她相貌妍麗,雖是當紅的舞女,但此時落落大方伸出手來,卻也不見多少煙花氣。
虞紹珩在她指尖輕輕握了一下,“幸會。”
葉喆又朝剛才斜坐在魏景文身邊看牌的旗袍女子抬了抬下巴,“那位密斯紀,是老魏的女朋友。”說著,促狹一笑,“是清清白白,正正經經的那一種。你別多想,只是一條,千萬不要對魏夫人提起。”他一番做作,眾人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