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荔枝。”他清了清嗓子,應了聲:“嗯。”復又說道:“日頭長了,你先下去歇著吧,把老陳叫上來伺候我歇中覺就是了。”她又請過一個安,說道:“謝王爺體恤。”便欲抬腳離開,剛走到門口,寧王又突然把她叫住:“等等!”
她回過了身,問道:“王爺還有什麼吩咐?”他略沉默一會兒,後又不徐不疾地說道:“今日我給小少爺買了好些糖豆,可夫人說怕小少爺吃了壞牙……糖擱著也是擱著,這樣,你過來,拿些下去,自己留著吃吧。”她雖是心裡覺得古怪,卻也只得上前拿過了案上的那一盤糖豆,謝過恩後,才徐徐退了下去。
見她緩緩走出了房門,纖纖嫋嫋的背影又緩緩消失在了庭前,寧王這才起了身,長嘆了一口氣,忽然想到,若是小伢兒還在,她也是十八歲了,只是不曉得她還喜不喜歡吃他送的糖豆。他低下了頭,目光凝在宣紙上鐵畫銀鉤的“冷琊”二字,這是他練了整整一年的兩個字,每次寫完,都無端地覺得自己似是老了許多。抬頭朝庭前的牡丹望去,卻只能望見彌目的綠葉了。今年的牡丹似乎謝卻得格外早,剛過了端午便花兒大朵大朵地墜進泥裡了。今年花勝去年紅,而今,卻只剩了心下一半蒼涼一半空,剛回王府時,他下令把府中所有的海棠都盡數拔去,再種下牡丹花,外人都以為他獨愛牡丹厭惡海棠,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實甚是討厭牡丹,割捨不下海棠。因為忘不了海棠花前傻笑的小伢兒,更忘不了五十年前他還小時,那麼傻地去拾了墮入泥裡的一大朵白玉牡丹。
五十年前,他還是個調皮愛玩的孩子,追著一隻野兔一路跑,他跑得那樣快,跟在他身後的小廝都跟丟了,他追那兔子直追到了牡丹花叢裡,撞了一身的殘瓣香蕊。抬起手來撣去身上的花瓣,卻無意間打落了一朵白牡丹,讓那皎白的花兒墮進了泥坑裡,他怔怔望著,想起夫子常說的一句“草木皆有靈”來,這才覺得自己怕是魯莽衝撞了花兒了,便伸手拾起了那多沾上了泥水的牡丹,隨後又抬起手,用衣袖去拭那花上的汙穢。擦著擦著,卻又隱約聽見牡丹花園的另一邊,有兩個人在說著話。六七歲的年紀是正當好奇心重的時候,他罔顧了夫子吩咐的“非禮勿聽”,只往前爬了幾步,意欲聽個清楚。聽了一會兒方才聽出,那兩個人分明是父王與王妃。他是庶出的孩子,生母原是王妃的陪嫁,產下他後便早死,他便一直由乳母照顧。而府里正王妃卻無所出,故父王也只有他一個兒子。七八歲的年紀,有些事情卻也能看得通透,他雖是小,卻也能看出這王妃素來不大喜歡他,而父王對他似乎也是淡淡的,這世上,怕也只有乳母疼他了罷。他手擎著那牡丹,倚著牆根發著怔,只是發呆想心事的一會兒功夫,卻無意間聽得牆的那邊,父王長嘆了一口氣,王妃輕聲問了句:“王爺,今日上朝回來為何這般鬱郁?”
寧王擱下茶盞,抬起手握住寧王妃搭在他臉上的玉手,輕聲回道:“今日朝堂之上,聖上獨留了我在書房議事,聖上說江南匪黨日益猖獗,他想要出兵剿滅卻又覺得師出無名,且現在天災連連,民心不定,不宜大動干戈。聖上便問我可有好計謀,還說若我能獻出一個十全之策,他便能擴我封地,賜我珍寶。這倒罷了,我只是納罕,聖上為何還要獨留我說此事呢?”寧王妃聽後,也回過了頭,低頭呢喃到:“倒真是古怪的很……”沉默一會兒,忽又抬頭問道:“聖上只是問王爺可有好計謀,難道沒有暗示些什麼?”寧王回道:“沒有。”忽又覺得她問得古怪,便會問道:“你問這些作甚?”寧王妃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向寧王身邊靠得更近了些,聲音也更細更輕了些,緩緩回道:“我與淑妃娘娘未出閣時,曾與揚州巡撫柳大人長女是閨中密友。後來柳氏先於我姊妹二人出了閣,只聽說是嫁於了姑蘇淳于家,當時我只覺得左不過也是個名門大戶,怎曉得後來竟成了匪黨之首。前年我們往姑蘇去,我念及往日情義,又想起柳氏新寡,還特特地去瞧柳氏,只是我去得不好,正值柳氏的小兒子病重,柳氏哭得跟什麼似的,我也只得安慰著,低頭往床上一看,真是把我嚇得不輕,王爺猜怎麼著?那病重的小少爺竟跟咱們宗兒長得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寧王陡然一驚,即刻****到:“淑妃娘娘可知此事?”寧王妃與淑妃娘娘本是親姊妹,寧王妃知道了宗兒與淳于小少爺長得像,只怕也瞞不過淑妃娘娘,果然,寧王緊緊地盯著寧王妃,只見她低著頭,有些訕訕地點了點頭,道:“我在淳于府上第二日,淳于小少爺便沒了,柳氏本已沒了夫君,小兒子死了自是傷心欲絕,不止柳氏,就連柳氏的八歲大兒子,也是傷痛難抑。我見柳氏實在傷心,給小少爺上過香後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