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刀具將去皮的筍削成薄片:“是秋芙蓉吧?”
“哦哦?”燕彤揉揉鼻子,只記得那女人的名字就像是晚唐歌樓的頭牌歌姬,為什麼是晚唐,燕彤也說不好,也許是秋字,有“無邊落木蕭蕭下”的末日感。燕彤驚恐自己居然有詩人的情懷,之後很勵志地吃掉廚房碟子裡剛炸好的一隻蘿蔔絲餅,暗歎自己最近學習好用功。
秋芙蓉是今年夏天來就診的,万俟昭用一個暑假將其治癒,之後曾帶著謝禮來過兩次,整個人話不多,出手大方,說起客套話也令人覺得真摯,總是打扮得典雅脫俗,家中亦是如此——今天下午的燕彤也免不了欣賞起她屋子裡的陳設,那沙發,那地毯,那咖啡壺,都美得不落套,還有那精緻可口的茶點,飽實新鮮的熱帶水果,水晶花瓶裡沒有花,只有一大蓬碧綠的配草,葉子的尖是嫩黃的,哦,還有那米白的牆紙,那牆上的藕色相框。
“對了,那個秋牡丹,她曾經也有那樣的影子。”燕彤想起什麼,趕緊彙報,生怕再次延誤軍情。
万俟昭沒有糾正燕彤對於名字的執著錯誤,她削筍的手頓了頓:“曾經?”
“是她以前的照片,那影子差不多在喉嚨的位置,有核桃那麼大,形狀麼,橢圓形。”燕彤表述儘量詳細。
万俟昭默默將削好的筍片與剝好的蝦盛入盤中,洗手解圍裙。
“是張黑白照片,看起來挺憔悴,興許那時在生病。”
“現在的她呢?”
“完全沒有了,脖子很乾淨。”燕彤湊近万俟昭:“那影子究竟是什麼?”
万俟昭:“說不好。”
對她們的此類對話早已司空見慣的馮太太,繫著碎花圍裙,以一種高瞻遠矚的神情審視自己所炸的蘿蔔絲餅的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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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燕彤和珍妮洗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新年怎麼過,珍妮說起新年衣服,不知該給娃娃臉選一件紳士短大衣還是運動版棉服,問燕彤,燕彤說彩虹夜光衣好,晚上出門兒也安全!珍妮想了想,說,那就買條豹紋泳褲吧。
万俟昭在工作室查閱檔案資料,關於那秋芙蓉的——資料很薄,用白色硬紙作封皮,上面寫著兩個字“紫衣”——結案之後寫上去的,當時似乎有事要出門,臨時拿起一支漏墨的原子筆急急寫了,想是燕彤用壞的筆,時而漏墨,時而又不出墨,反覆描畫了幾遍,令兩個字深深洇在那裡,龍膽紫的顏色,虯結的筆畫,似乎藏著龍蛇。
基本資料裡貼著秋芙蓉的一寸彩照,麵皮雖薄,但卻是難得的清貴骨相。有福氣的人大多上照些,她本人的確不及照片美,似乎平凡一些,一旦開口講話,就更加平凡了些:
“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一直有人跟著我,是一個穿紫色衣服的女人。哦?影子倒是沒注意過,人多的時候她常躲在角落裡,每當我獨自一人時,她就清晰起來,比如一個人乘電梯時,她就在電梯裡,不說話,偶爾看看我,目光茫然,似乎看不到我,彷彿只是個過客。夜裡一個人在房間,她常常在床邊坐著,或是站在窗邊,有時半夜醒來,她就躺在我旁邊,一直都穿著那件紫色衣服……白天也出現的,我一個人在公園遛狗,她就坐在長椅的另一頭髮呆,狗也不理她,是,我認為狗也看不到她……有多久?至少五年了吧,對,基本上每天她都在……不怕,說實話我真的不怕,今天來的目的……因為她突然間就不見了!消失於上個月。那陣子我沒做什麼特殊的事,很平淡地生活著。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一天傍晚,我是一個人住的,一個人吃晚飯,她就坐在飯桌對面,玩她的頭髮,她常常用她的手指卷她兩鬢的頭髮玩。晚上睡覺時她沒來臥室,她也並非時時刻刻都在的……消失一會兒之後又會很自然地出現在我身邊。這一次,她消失了整整一個月……我這次來的目的……您不要見怪,我想找回她,我已經習慣了身邊有這麼一個人,因為她在,深夜一個人走路也不覺得怕。當然不知道她是誰,但起碼她沒有惡意……她的樣子?三十多?四十多?真說不好,她挺平凡的,也不打扮,但偶然她會看我一下,那種無意識的一望,那眼神……有點像我媽媽。……別誤會,我媽她還健在,生活在另一個城市,身體很好。”
那天,她陸陸續續講完這些,已經是傍晚,晚霞的光透過窗子照在她的眼眸裡,是清而深的眼眸,一旦有了表情,又全歸於淡泊。
万俟昭起初猜測那紫衣女子是吸人靈氣的精靈,吸夠了會自行消失,或是被某位路過的靈媒師抓住了也不一定。但觀察這秋芙蓉的靈魂飽滿充盈,不是有空可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