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骯髒的鼻孔?馬湘蘭的故事也如是,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他們的交往其實並不多,主要透過信件,而信件是可以斟酌、修改的。 距離產生美,因距離中的虛空,由人們的向好之心填充。就算她隱約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也不要緊,她出色的想象力,想要愛的本能,就像一隻擅長描畫的筆,把他塗改得面目皆非,有了超現實的美。 也可以叫做自欺欺人,可是,作為看客當然是清醒明白的我們,就不曾這樣自欺欺人過嗎?想要愛的心情常有,值得愛的人,卻並不常在,我們只能拿一個具有可能性的的人來包裝,我們,其實是愛上愛情。 但無須嘲笑,也不必同情,愛上愛情的女子,原本就把“愛”,看得比“愛人”更重要,馬湘蘭辭世時是如此平靜,她應該,已經擁有了化解一切的智慧。 我愛你,但與你無關。 拍過中國版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的徐靜蕾,在某個廣告裡這樣說。
一樹梨花壓海棠
柳如是的人生之始,如同《紅樓夢》裡的晴雯,輾轉著被賣了幾道,家鄉父母皆湮沒於懵懂雜沓的記憶裡,山高水長,無從回望。她官方履歷的第一行,是從盛澤名妓徐佛家的“瘦馬”說起。 所謂瘦馬,即未成型的小馬,骨架瘦小,毛色暗淡,很沒有看相。但要不了多久,它就會長大,出落得丰姿綽約,一如少女的化繭成蝶,所以,那些身量尚小未可形容之際即被牙婆買去,調教之後供應大戶人家為婢為妾的黃毛丫頭,被稱為“瘦馬”。 那時柳如是黑髮初覆額,明眸皓齒,被吳江故相周道登的母親周太夫人一眼看中,像一個精緻的小玩意般地帶在身邊。她漸漸出挑成青春美少女,周道登打起了她的主意。 這情節,《紅樓夢》裡的鴛鴦遇到過,《水滸傳》裡潘金蓮遇到過,儘管後者日後聲名狼藉,當時的選擇亮烈清明不遜於前者,她們拒絕了那老男人,給人生埋下危險的伏筆,假如潘金蓮當時順水推舟……哦,人生和歷史一樣,不容無謂的假設。 不過我們可以看看柳如是的人生,她正好拾起被她們摒棄的選擇,現實生活中,更多的女子是像她這樣的吧?我這麼想。 據說這周道登人品不佳,但現實人生裡,也許不像《紅樓夢》裡的賈赦那麼討厭,又或者,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人們對於命運的淫威,少不得微笑著接受,總之,柳如是出任周老頭小妾的日子,似乎不像想象中那麼難捱。 中國的老男人,但凡有閒有錢,又能讀幾頁書的,都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就是教年輕的姨太太讀書,將小美人置於膝上懷中,那種一半是情人一半是女兒的感覺實在妙不可言。看來不只西方男人才有“洛麗塔”情結,教小姨太太習詩作文,分明就是“一樹梨花壓海棠”的風雅版。 周道登也不例外地好這一口,因此需要一個合適的對手戲演員,年齡要小,心思要靈慧,最具備的這兩點的莫過於柳如是,她成了老爺子的掌上珠、心頭肉。 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少女,這遭際自然算不得幸運,卻也引起群妾的妒忌,蘇童的《妻妾成群》裡的片段打這裡銜接,終於有人,發現柳如是和小廝的私情。 柳如是的粉絲都說這是誣告,她自己亦分辯是那小廝不曉事,言下之意她未曾表錯情,那小廝卻已會錯意。然而我看柳如是一生,是富有激情的女子,不肯受限於傳統道德的束縛,再者說,她就算和那小廝有一腿,又如何?用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的眼睛看過去,當然是清俊的小廝更有魅力一點。 但是,老頭子糟蹋小姑娘是天經地義,一個小妾旁逸斜出則罪該萬死,雖然法律不許動用私刑,但是,中國不是還有一個傳神的詞,叫“做掉”?再形象一點,可以回憶小說《妻妾成群》裡的場面,大雪天裡,幾個面目不清的人,是如何將犯了軌的三姨太扔到井底?據說這情節差一點就在柳如是身上上演了,好在她跟周太夫人到底有點感情基礎,發落她的方式是,逐出家門。 其實是給她自由,但是,看《紅樓夢》,我們知道,那些丫鬟們,最怕的,是這種自由,寧可出家,寧可死。想想也是,猝然站立在那茫茫天地間,你讓一個女孩朝何處去?那時還不像現在,普及的是店小二而不是穿大紅旗袍的女服務員。
風塵中的純情(1)
崇禎四年,柳如是墜落風塵——我很不情願敲下“墜落”兩個字,因她一生姿態飛揚,從來不曾墜落。風塵之路於她,更像是“我選擇,我喜歡”,此前的那一段遭遇,被她當成資源利用,高張的豔幟下,有“故相下堂妾”作註腳。 懂得這樣炒作,是因為她深知人性——好奇心、窺視欲,以及男人那不足為外人道也的隱秘心理:同樣是睡,睡一個“故相下堂妾”,和睡一個普通女孩的感覺可大不相同,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