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息不語,沉沉地看著腳下的泥地,冰兒欲問,抬眼見他低垂著眼簾,發現他愁苦時眉心眼角深深的紋路,那樣緊縮著,她的心也跟著緊縮起來。慕容業終於抬眼,低聲用蘇州話說:“我想親親你的手。”冰兒臉一紅,卻不忍拒絕,遲疑了一下,把手伸給了慕容業。
這是一雙白嫩細膩、纖細修長的手,粉紅色的指尖微微顫抖著。慕容業定神看著她無名指上戴著的一枚水頭十足的淡綠色翡翠戒指,光色流轉,襯得冰兒的面板白膩得近乎透明。他伸手握住了這隻手。
冰兒一顫,臉色更紅了,她低著頭,覺得慕容業的掌心粗糙而溫柔,卻是冰涼的。突然手背上溫熱,她知道他在親她,他的嘴唇只是輕輕一點,又輕輕一點,親過了手背,又翻來親手指和手心。冰兒漸漸覺得心酸起來,止不住要落淚。
慕容業看著冰兒的粉色的手心在他一啄下多了一道淡淡的白,即又恢復為粉色,他能感到手心裡她的手柔弱而害怕,雖然是極力控制,還是抖得厲害。再看她,眼瞼垂著,睫毛溼溼地也垂著,顫巍巍惹人憐愛;還有她的唇,有點黯淡,好在依然滋潤如雨後櫻桃,他也想親一下,然而熬住了,只是伸手捋了捋她散落在眼睛前的額髮,順勢捧起她的臉,給她一個微笑:“人總有一死,何況我活在世上,又沒有什麼意思。妹妹,不要怕。”
慕容業的手滑了下去,冰兒的眼淚滑了下來。冰兒淚眼朦朧看著模模糊糊的慕容業:“明天……明天……想吃點什麼?”
“明天——你不要來了。”
“不。”
“聽話!”慕容業像十年前的業哥哥,低沉的聲音穿過冰兒的心,“明天會很難看的,我不要你看到。”
冰兒咬著唇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幽怨地瞥過慕容業。慕容業別轉過頭,長嘆一聲:“從此後,忘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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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三是個陰沉沉的日子。
冰兒幾乎是從驚悸中醒來的,夢裡層層疊疊的鮮血讓她醒來時還是滿臉淚水、滿身汗水。看樣子是睡不著了,閉上眼就會被層層疊疊的鮮血包圍。紫禁城裡傳出了單調枯悶的打更聲“邦邦邦——託”,四更了!冰兒猛地翻身起床,扯過一件月白旗袍披上,怔了一下又脫了,光著腳踩在地上,翻箱倒櫃找衣服。折騰得響動太大,外面值夜的小宮女雖不敢來管,卻偷偷地告訴了葦兒,一會兒,葦兒已經站在冰兒臥房的門口了,看著冰兒披頭散髮,眼睛又紅又腫,四處翻找著東西,她不由一陣心酸心疼。
冰兒道:“葦兒,我給先皇后服孝時穿的那件白色袍子呢?”
“隔了幾年了,也不知道壓在哪裡了。”葦兒忙強笑著接話,“今兒該去給太后、皇后請安呢!”
“請安?”冰兒呆愣愣地停了手,眉頭卻皺得很緊。葦兒趁機走上前去,從箱子中拿出一件漂亮的銀紅緞子繡百蝶穿花圖樣的袍子:“瞧今兒天氣要下雨,這件顏色多好,看著就明亮喜慶!今天穿這件去給太后請安,太后一定高興得緊呢!”
冰兒狂怒起來,狠狠地扯過衣服:“喜慶?!今天是慕容業的刑期!今天是他的……他的刑期!!!”她拼命地撕扯著衣服,把所有的痛苦都發洩在這件精美的衣服上。葦兒嚇傻了,直等冰兒把衣服撕破了,無力地癱坐在床邊上默默地流淚,她才輕手輕腳地收拾殘局,又讓小宮女端來早點,勸道:“不管怎麼說,先吃點東西,皇上吩咐,每日早上必用一碗燕窩的……要麼,你再去求求皇上,看皇上能不能法外施恩吧?”
“怎麼可能呢!”冰兒搖著頭,心裡卻也陡然生出一絲希望來,她推開早點的桌子,對葦兒說:“給我梳頭,我去見皇阿瑪。”
葦兒細細給冰兒挽好頭髮,一邊宮女依著吩咐,找了一件雪灰底色,鑲著石青邊兒的蘭竹暗花綢子衣裳,冰兒一見怒道:“你不識色嗎?我要的不是雪灰色!”葦兒勸道:“宮裡沒有大喪,怎麼能穿孝服?又是去見皇上,也不怕忌諱?”冰兒默然無言,接過衣服,扯掉衣襟邊緣上綴著的米珠,才穿在身上。葦兒見冰兒不戴首飾就要往乾隆那裡去,忙說道:“公主!您也別那麼急,皇上這會兒不是正叫起麼,怎麼可能見你呢?你總得打扮得精精神神的,皇上看了高興才有可能答應你呀!”勸了半天,冰兒只肯用了一支銀鑲珍珠的簪子,並加了一件石青緞子的夾坎肩兒。
乾隆忙完早上的政務,從養心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