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頭上的樹上有一窩小鳥,大約是餓了,正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聲音嫩得似乎能掐出水來。
慕容業道:“喜歡麼?我去給你端下來。”
冰兒忙阻止他:“不要!人家好好的一家子,要你去端什麼!”
慕容業愣了一愣,冷冷道:“好好一家子被端了,還是稀奇事麼?”冰兒閃閃眼看他,果然神色裡多了幾分悲愴,見他伸手不知有意無意就要去撼樹,冰兒忙抓住他的大手:“別弄了。我們坐下來聊聊天好麼?”
慕容業算是對她言聽計從的,陪著冰兒坐下來,冰兒嘰嘰喳喳撿著有趣的事情說,終於讓慕容業把剛剛的愁懷一放,兩人聊些小時候的故事,雖似是久遠之至了,然而說到一幕,便如同在眼前展開一般,令人心馳神往。午後天氣暖和舒服,樹林裡沒有其他人聲,鳥鳴蛙噪越顯得其間靜謐。冰兒覺得渾身放鬆適意,眼睛也漸漸睏倦上來,聲音也嬌柔起來:“業哥哥,我困了。”也沒有絲毫窒礙猶豫,把頭靠在慕容業的肩膀上,閉上了眼睛。
慕容業不敢有絲毫動彈,怕吵醒了冰兒,只是鼻端少女清新的香氣讓他心中如春草乍生一般被頂得絨絨地發癢,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漸覺冰兒的呼吸聲變得勻淨,才稍稍回頭看她的臉:
陽光灑在她的面龐上,光斑到處,只覺得白膩紅潤,連細絨絨的汗毛都瞧得一清二楚,在陽光下微微閃著淡淡的金色光澤。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長長的陰影,不時輕微翕動,那陰影便也跟著顫抖,眼皮上淡淡的褶子,細高的鼻樑,和慕容家的兒女不大一樣,此刻看來,慕容業總覺得怎麼都看不夠,心裡把她的容顏描摹了一遍又一遍,彷彿要深深刻在心底間一樣。也不知過了多久,冰兒的睫毛扇動了兩下,懶懶睜開眼睛,慵慵地四下一望,眼睛突然睜大了:“啊呀,太陽都偏西了!我睡了多久?”
“你緊張什麼?”
冰兒回頭,見慕容業正一臉笑意望著自己的臉,伸手推了他一把:“盯著我瞧什麼!”
“剛才我就一直在盼,盼你的眼睛睜開的一瞬間。記得小時候,你的眼睛就跟黑白琉璃珠子似的,看到哪裡,光就帶到哪裡。如今……”他凝望著冰兒好一會兒,冰兒也直直地盯著她,眼睛裡盛著微微的笑意,似乎在問:“如今怎的?”“如今還是一樣的。”他緩緩說道。
冰兒側過身子,眼神潑辣地看著慕容業,試圖在他的眼睛裡找尋什麼,可找了半天只有當年哥哥的寵溺——不管自己做錯什麼,永遠都能夠包容的寵溺——冰兒突然心頭一酸,移開眼睛,定了定神又帶著笑看向慕容業的臉:“你可和以前不一樣了!你看你的手——”她執起慕容業的手一字一句說道:“以前呢雖然也有繭子,不過還是挺軟的;如今糙得和樹皮似的。你看你的臉——”她的手略一猶豫,輕輕撫上慕容業的頜骨,聲音也變得比剛才輕柔:“黑了好多,也——”也比以往剛硬了,下頜彷彿刀刻一般稜角分明,似乎永遠都是緊緊地繃著。“還有你的眼睛……”冰兒輕輕撫著他的眼皮,慕容業的眼睛眨都沒有眨,定定地看著她,“眼睛和以前不一樣了……”
其實都不一樣了。
十年時光,無數悲苦、寂寞、傷懷、疼痛的磨洗,再不復十年前那個少年的天真和那個小女孩的單純。慕容業只是眼含笑意看著眼前的妹妹,二十六歲的人,眼神如耳順老人般蒼老,大悲大恨並未淡去,可是如今他卻決心忘懷,拋卻過往,只為空下一顆心,不再計較兩人之間也許隔著的血海深仇,也許隔著的千山萬水,也許隔著的阿鼻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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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回去,未免神色飛揚,眾人淅瀝呼嚕喝粥,冰兒因著一肚子的烤狍子肉,還不覺得餓,馬馬虎虎吃了半碗就放了筷子。
張媽悄悄問蘇里圖:“蘇爺,她這些日子不大對勁啊!”
蘇里圖嘬了嘬那張尖嘴,若有所思地點頭。
晚上,張媽來到冰兒住的地方,卻不見人,李吳氏努努嘴道:“嬸子,她在隔壁呢!和胡家的丫頭走得最近。”張媽過去一瞧,竟是冰兒在主動向胡衍璧求教縫補衣裳的方法,真正前所未見!張媽手中原捧著一大疊衣物要給她的,此時心裡不由犯了嘀咕。好一會兒,她換了笑臉走進去:“喲,這裡可熱鬧!”
胡家幾個人忙下了床,屈膝為禮。冰兒看看旁人,沒奈何也蹲低了身子,隨眾叫了聲“嬸子”。張媽笑融融道:“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