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複雜,入山的道口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勢頭,因而官軍們素來難以攻入,山中各人從沒打過敗仗,都是鬥志昂揚。
然而傳來的訊息並不樂觀,官兵沒有如以往一般分散攻擊各峰,也沒有走各條小道去山谷,而是集中兵力攻打西山,西山雖有防守,但是大刀長矛對付官兵的火銃卻不是對手,山裡人又不大擅長射箭,雖從上面密密地射下箭簇來,十枝未嘗射中一二。未等到穆老大從其他山上調集人員支援,西山已經失守,山林間人頭滾動,鮮血順著乾燥的土地流下來,山間低矮灌木和荊棘叢俱是斑斑點點……
海蘭察身先士卒,站在西山峰頂,坡道雖相對緩和,騎馬還是上不來,只幾頭健騾和數十名士兵費了吃奶的勁兒,把兩門火炮運上山頂。
宋守備先嘀嘀咕咕覺得不可行,不過火炮一到,頓覺心間寬闊。西山雖不最高,但視野極好,火炮對著山谷中,指揮便當。宋守備換了笑顏,指著主峰道:“那裡,賊子正過來,讓他們嚐嚐這大炮的滋味!”
海蘭察四處一望,指定山谷間道:“那裡。照著窯洞打。”
宋守備愣了愣神,陪笑道:“那裡不過是些婦女老弱,並不成威脅的。”
海蘭察卻是不為所動的神色。宋守備覺得脊背發涼,這個團團臉看似一直笑眯眯的主將,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根本不把山間婦女老弱當人看,宋守備無奈,吩咐手下道:“打吧。”掌炮計程車兵雖有惻隱之心,也不敢違拗,搖準炮口,放入鉛彈,點燃引線,只聞一聲巨響,鉛彈帶著風聲飛了出去,正中山谷裡一間窯洞,黃土的窯洞日常住人非常結實,但也經不起炮打,轟然坍塌,周圍便有人出來在塌陷處扒拉,隨風隱隱聽見婦女的尖利哭泣和叱罵。海蘭察有對炮手一揮手,炮手不敢怠慢,重放鉛彈,對著另一處窯洞又是一炮。
冰兒在一旁見到,頗感不忍,上前欲說什麼,海蘭察正眼都不瞧她,僅擺擺手示意不要出聲,自己拿著西洋來的“千里眼”觀察了一陣,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把“千里眼”遞給冰兒,道:“你瞧鳳凰山上的人。”冰兒一肚子話嚥了下去,拿過“千里眼”一看,那圓圓小小的一片視野裡,只見鳳凰山上眾賊先是傻了一般,接著左衝右突,似乎向山下衝去,也有的從後山繞行。
冰兒把“千里眼”遞給傅恆,問道:“他們是去救援?”
海蘭察點點頭,舉旗看看風向,冷靜吩咐道:“宋守備,調集最勇猛的一支,帶弓箭、火油,斜喇裡直上主峰,佔據高點,聽我令旗指揮。”宋守備忙去點兵調集。炮手插嘴問道:“我這裡還放炮麼?”
海蘭察道:“嗯,放第三炮,對著東口的窯洞放。”沒想到一直觀戰的方仁秀突然跪倒在地,不顧炮口滾燙,一把抱住,聲音如同哀號一般:“遊擊大人!不要放炮了!”
海蘭察斜過眼乜了乜他,仰著頭問:“為什麼?”
“大傷大人仁義之德!”
海蘭察笑道:“仁義?和這些人講仁義?知縣大人書讀得太多了吧?”
方仁秀聲音帶著顫音,音調高得異乎尋常:“賊匪們自然要明正典刑,可山間婦孺老者,未必有過!”
海蘭察見周遭士兵也停下手愣愣的樣子,眯了眯眼睛道:“窩藏不是過?追隨不是過?同流合汙不是過?”他擺了擺手,不耐煩道:“把知縣大人請下去!”
方仁秀掙開兩邊來扶持計程車兵,在凍實的泥土上“砰砰”有聲地磕著響頭,涕泗交流終於說了實話:“遊擊大人!卑職的兒子自卑職投官到任,就被眾賊劫持入山……卑職僅此一子,膝下再無承嗣之人了!……”他的哭聲似受傷的野獸,颳得人心裡鈍痛。
海蘭察似有一瞬間的動容,轉過頭彷彿在對眾人,又彷彿只對冰兒一人說道:“你道穆老大今日因何而敗?不過是看似兇狠、勇力無窮,實則婦人之仁罷了!……”冰兒思及昨日晚間,穆老大談笑風生裡放走自己,心裡不知何由一酸,回眸望著傅恆,卻也是如海蘭察一般神色沖淡,彷彿登在戲臺看戲似的。
耳邊炮聲又轟然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 人是多樣性的。
戰爭無一例外是殘酷的。
☆、千人骨枯贏盛名(修文)
穆老大唯聞耳邊陣陣轟響,此時天色已暗,看不清周圍情況,只有低頭時,山下谷間灼灼一片,哭聲震天,亦不知從何處而起。正怔忡間,鉛彈似乎在頭頂山石間炸開,飛石四濺,隱天蔽日的泥塵撲面而來,嗆得口腔裡都磣了,穆老大站不穩,撲倒在地,順著坡道滾了幾轉,才磕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