塊石頭上,石邊的荊棘抵消了些硬度,然而尖銳的刺扎進面板裸_露的手上,還沒覺出疼痛,就看見鮮血混著泥灰汙跡,染成殷紅色流淌下來。
稍停了停,穆老大試試活動身上關節,所幸並無筋骨受損,勉強也能站起來,左右一看,周圍蠕動的佈滿鮮血的身體,正是追隨自己的弟兄們,呻_吟聲慘不忍聞,有人掙扎著喊:“老大……山下……”便是哭腔。
穆老大用刀撐著身體站直,恰又見海蘭察用軍旗指揮著從側路登上主峰的清軍們順著風向向山下山谷裡射火箭,浸飽了桐油的火箭,“颼颼”有聲,幾十丈的距離也不熄滅,射到山下幹萎的茅草上或柴垛上,“呼呼”騰起半天煙火,照得半山通明,而他的臉,也在火光中忽明忽滅,血跡泥灰混雜著,宛若地獄中剛出來的厲鬼。
有幾個人連滾帶爬集中到他身邊,見他咬著牙,身體劇烈地顫抖,一人戚聲道:“老大,怎麼辦?”另一人則說:“老大,後山崖上沒有守兵,我們從那裡試一試!”
穆老大聲音喑啞低沉,卻連著胸腔都在共鳴:“海蘭察用心太毒!你們從後山走,我拼了這條性命不要,跟他同歸於盡罷!”咬著牙拎起刀,在山石間穿梭。那幾個人倒也沒有獨自逃走的,一律跟緊在穆老大身後。穆老大在軍事上根本就是個半吊子,怎麼和金川血陣裡打滾過的海蘭察相媲?他被海蘭察的用兵慘酷已經激得沒有什麼理智了,只想著拼到死拉倒,只不過主峰四面多懸崖峭壁,他自己上下也十分不便,在山林間隱蔽的小道繞了好一會兒,穆老大帶著的十數個人又出現在海蘭察的面前,此刻海蘭察居高臨下,佔據著絕對有利的位置。
海蘭察自信地對穆老大喊道:“姓穆的,投降吧,你的命是保不住了,橫豎你手下的人還能活幾個。”
穆老大橫下心道:“我不信你!我的弟兄和我拼一拼或許還有點活路;投降,就是給自己找死!”
“隨便你!”海蘭察一副二流子腔調,“那我要不客氣了啊!”
“慢!”傅恆道,“穆老大,朝廷當然不會養虎為患,但也不願血流漂杵。我是當朝大學士、軍機大臣傅恆,給你一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機會。”
“不管你是誰!”穆老大道,“我吃了這碗斷頭飯,清楚得很!說是‘立地成佛’的,其實只有‘立地成鬼’的,今天就是皇帝老子站在這兒勸我,我也就三個字——信不過!”
傅恆緩緩道:“我也知道,像你這樣的山匪心裡頭總有些委屈的事情,出來只不過是混個安身有飯吃,何苦此時頑抗,害了人家?皇上倒是以仁義為大,你就不為你的弟兄講講義氣?!”傅恆這招,看似平淡甚至多餘,其實卻是攻心為上,正是要瓦解穆老大手下的軍心。
穆老大重重地哼了一聲:“得了吧!狗拿耗子也是仁義,黃鼠狼給雞拜年也是仁義。我是早死了多少遍的人了,對這種假話沒興趣!我是寧古塔那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逃出來的,從那兒出來,還有個怕死的麼?從那兒出來,我就真正知道你們滿韃子是個什麼德性!我和我的弟兄們都不怕死,不用聽你的滿口放屁。你放馬來吧!”
“哼,匹夫!”傅恆冷笑道,“你只不過仗著一時之勇,皇上真調兩千兵馬來,困,也會困死你;踩,也要踩死你。你真以為自己有上天入地的門?”
海蘭察冷笑一聲道:“既然不願投降,就是死路一條,與你沒什麼囉嗦!與我放箭!”
官兵箭簇“嗖嗖”而下,密如急雨,穆老大急急揮刀抵擋,且戰且退,漸漸身至谷底。冰兒道:“怎麼放他跑了?!追啊!”縱身就要親自去追,傅恆忙拉住她:“你別瞎指揮,窮寇莫追,聽海遊擊的!”海蘭察把“千里眼”舉在眼前,放下時神色有些詫異,道:“派兩支人,去找一找!”話音未落,突覺身後有異,急遽回身,便見穆老大不知從何處山洞裡鑽出一般,神出鬼沒已來到自己身後,要緊從腰間拔出刀,備著近身一戰。
穆老大眼睛瞪得似乎要出血,一刀直接捅向海蘭察,海蘭察知道他膂力無比,不敢硬碰,閃身一讓,穆老大的刀身在海蘭察身邊的樹幹上劃出長長一道印子,深達寸許,刀鋒迴轉靈活,又對著海蘭察的脖子劈過來,海蘭察回刃抵擋,兩刀一碰,金星四濺,兩人各自後退半步。
海蘭察虧在不熟悉山間地形,腳下踩了塊鬆動的石頭,一個趔趄才站穩,穆老大乘虛進攻,所幸海蘭察身邊親兵,上前護衛,接下一招,不過聽得兩聲金屬碰擊的聲響,親兵血濺當場,倒在地上沒了聲息。海蘭察怒道:“好賊子!敢跟海爺猖狂!”挺身向前進攻。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