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則是這種孤寂竟然連訴苦都沒有地方!
他扭過頭,刻意不去看女兒淚水縱橫的臉頰,可是她的聲音卻捂不住,哀哀慼戚地傳進耳朵,避無可避,躲無可躲!乾隆在極度的煩躁中用多年訓練的冷靜和智慧安定了心思,聽見冰兒似乎終於哭得累了,聲音低了,才重新看著她道:“案子是刑部在辦,眾目睽睽,轟動天下,不可能輕飄飄一句話就把人放掉,你不要難為朕了。她犯下這樣的大過,你也不必溺愛她,吃點苦頭對孩子未必不是好事。不過她未滿十六歲,量刑可以斟酌,朕會吩咐下去,保證刑部不會傷害她就是了。”
雖然還是不捨,但得到乾隆這樣的答覆,心裡的石頭總算放下了一半。冰兒點點頭,謝過了乾隆,準備告退。乾隆叫住她,斬釘截鐵道:“冰兒,事關社稷,朕從不讓步!”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妙齡煎熬迫
這年開印在正月二十一,刑部一點惰怠都沒有,一開印就準備著審訊要案。按著審訊的步驟,二十三這日是刑部第二次開堂審理奕雯,因為干涉到謀逆大案,不許其他人觀審。一般二次審理可以動刑,且可以熬審,對犯人是極大的折磨;刑部的皂隸又是極有技巧的,可以當時痛苦萬分而不至斃命,回去後不久則瘐斃獄中,然後報上急病,每日從監牢裡拖出去的死屍不知凡幾,雖然律法上明文禁止,但實際根本沒有人管,早就成了習慣。
冰兒坐在為她單獨準備的休息的房間裡,那裡佈置清爽,門窗透出習習涼風,面前桌子上茶水點心一應俱全,到了飯點,還有人送上刑部堂官們的例菜和米飯饅頭,服侍不可謂不周到。可是坐在這裡對她仍舊是煎心的酷刑,沒有人會傳遞訊息出來,只能豎著耳朵遠遠聽到不知哪裡傳出來的淒厲呼喊尖叫,人的極限會在這裡被一一壓榨,無一能夠倖免。
天空從白變黑,又從黑變白,東方的魚肚白漸次明亮,連那顆啟明星都看不分明瞭。京城裡鳥鳴陣陣,花香徐徐,可對於熬了一夜的人來說,不啻於更深一層的煎熬。屋裡有休息用的床,可是哪裡睡得著!冰兒倚著椅子坐了一夜,那裡,再柔軟的坐褥和靠背也讓此刻的她腰痠背痛、坐立不安。
直到日上三竿,才透過窗戶看見有人被從二堂的方向拖出來,冰兒猛地起身,只覺得眼前一花,似乎什麼都看不清楚,也沒有多久的時間,那個人就到了她身邊,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那人披髮被面,一身鮮血,手指和腳踝都以異常的形狀扭曲著,根本看不出是誰。冰兒渾身顫抖起來,倒是一旁押送的吏員,見她這副樣子,又是知道上頭打了招呼下來的,笑吟吟過來安慰她:“這是那個男的教匪。別擔心。”
冰兒似是鬆了一口氣,但其實心情仍然跌宕起伏、難以平復,拉住那個吏員問道:“那,那個女的呢?”
那吏員笑笑,避而不答,很有技巧地說:“別急,快了。”
急死也沒有用。但是冰兒再也坐不下來了,她倚著門牆站著,不顧來往人等詫異的目光,只自顧自地看著二堂的方向,既期待,又害怕。
該來的終於來了,這次她清清楚楚看出了奕雯的身形,身上亦有鮮血,人也萎靡得很,不過尚能抬頭流淚,不至於像先那個一樣奄奄一息。幾個皂隸把人送到裡間的床上放下,剩餘幾名官媒和穩婆服侍在內。冰兒聽著女兒的痛苦呻_吟聲,淚水止不住地“嘩嘩”流淌。一名官媒過來勸道:“別擔心,沒有大礙,我們都有數的。你家孩子,上頭嚴嚴地交代,不許傷筋骨、不許動拶夾、不許毀顏面、不許害性命。審案的堂官想了半天,也憐她小小年紀受了騙做了錯事,並沒有忍心動那些酷烈的刑罰。不過鏈條上跪了半夜,又揀肉多的地方捱了些荊條竹板,皮肉傷罷了,仔細將養些日子,日後連疤痕都不一定會留下來。”
冰兒由衷謝道:“謝謝你!我去看看她行嗎?”
“行。”那官媒道,“若帶了衣裳,給她換一換,若帶了藥,給她擦一擦。若是沒有,我替你辦就是。絕不敢為難你的!”
冰兒進到裡間,奕雯的急促呼吸、呻喚聲如同紮在她心頭的一根根利刺,痛到她絞著自己胸口的衣服都渾然不覺好轉。不過此刻自己是次要的,她要緊到奕雯身邊,看看她的臉,聽聽她的呼吸,摸摸她的額頭,最後伸手為她診脈。確如官媒所說,並不關礙性命,冰兒放下一半的心,這才去看女兒的傷,這一看又是可怖,心疼到呼吸不過來!兩條胳膊和背脊上,都是密密的細條血痕,而褲子則全被血粘著,連褪都褪不下來。
冰兒是帶齊了東西來的,忍著心頭窒住般的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