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紅色在桃花蒼白色的臉上稍縱即逝,她很快恢復常態,冷冷地說道:可我不想跟一個沒有感覺的人吵一輩子架——我剛才說的話,明明是在嫌棄你、羞辱你,可你好像一點兒都不在乎,你是植物人嗎?
我凝視著她,慢慢說道:你忽悠別人可以,想忽悠我可就難了。你挑我的刺兒,當著別人的面羞辱我,你這是故意的,對吧?其實,你是怕我麻煩。
桃花一頭埋到被窩裡,伸手亂揮:自以為是……你……快……滾……蛋……
我當然不會滾蛋。她一動不動的伏在床上,我就拿過那本《紅樓夢》,心不在焉地翻看起來。
病房裡,那阿姨專心致志的品嚐我的燉排骨,偶爾發出唏裡呼嚕的喝湯聲。那位青年婦女可能打針去了,床位上空無一人。
我看了兩頁書,終覺無聊,正要伸手去撩逗桃花,門外響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小丫兒晃著羊角辮闖了進來。她見我坐在床邊,勉強打了個招呼,就去拖床上的桃花,叫道:姐姐,姐姐,快起來,那老大爺拿著飯盆去食堂吃飯去了,咱們快到樓下摘花去。我要編個小花帽給你戴,那樣你就更漂亮了。
過了片刻,桃花才從床上滑下來,牽過小丫兒的手,兩個人出門下樓。
我苦笑不已,她倆完全把我當成透明物體了。正要沒羞沒臊的尾隨而去,無意中發現桃花的被子似乎有些異常,伸手摸去,居然溼了一大塊!
原來她剛才一直埋在被窩裡流淚……
我的手停在那塊浸溼的被子上,彷彿被萬能膠膠住,再也動彈不得。心裡卻想:我是不是應該鼓起勇氣做點什麼了,比如將魔爪伸向老爸老媽,找他們借點銀子花花?
這場愛情如狼似虎(114)
其實在前兩天,我就把自己卡里所有的錢都取了出來,一共5000來塊。我在ATM取款機上輸入密碼,心裡羞憤難當:好歹一把歲數的人,手頭的積蓄卻單薄如此。
我從來不是一個精打細算會過日子的人。錢多了多花,錢少了少花,沒錢了不花,這是我一貫奉行的信條。我喜歡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朝斷炊煙。每次手裡有幾塊閒錢,便大大方方的擲將出去,動輒為了埋單在酒桌上跟人搶得頭破血流飛沙走石。現在風平浪靜了,可手上的錢也一鱗半爪了。唉,李大哥說的千金散盡還復來可把我給害慘了,散盡倒是散盡了的,可遲遲不見覆來啊。
我現在才更深一層理解金錢財富的意義,併為以前一味的輕視而惶恐無地。金錢本身無知無覺,無所謂高尚還是庸俗,正義還是邪惡,關鍵全在於獲取和支配它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它可以毀掉感情,譬如錙銖必較世態炎涼,它也可以鞏固感情,譬如慷慨大方雪中送炭;它可以傷人性命,譬如鳥為食死人為財亡,它也可以救人性命,譬如——
譬如我要是有很多很多的錢,我就可以救我的桃花!我要讓她接受全世界最先進的治療技術!
聽著ATM機裡稀稀拉拉滑出來的錢,我想起那個惡意取款的許霆,心想那小子真是撞了狗屎運,這種好事怎麼輪不到我呢。如果現在取出1000元而賬戶只扣1元,那我肯定要步那小子後塵。惟一不同的地方在於,他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而我則是為了拯救我的愛人!是的,如果能換來桃花的平平安安,別說判個無期或者有期,便是來個斬立決,我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當然,前提的是一槍了賬。據說有的倒黴蛋捱了幾槍都死不了,那樣躺在地上像蚯蚓一樣扭來扭去,太痛苦了。如果一槍了賬,乾淨利落,毫無痛苦又能換來愛人的平安幸福,這買賣我真樂意做的!
從ATM裡取完錢,查詢餘額,還剩幾塊零錢。一不做二不休,我跑到大廳拿了個號,硬是將卡里的錢全部挖空了。那卡我還留著,如果老爸老媽或者別的人大發慈悲的話,他們可以將錢直接打到這張卡上。
從銀行出來在門口車站等車。一輛公交車緩緩開來,身邊一起等車的那幫傢伙,一改昏昏欲睡的死樣,彷彿屁股上*了一刀,拼命朝車門擠去。自從公交推行優惠票制後,也不知從哪裡冒出這許多人,大家有事沒事都坐公交玩兒。我心事重重,自然擠不過那些志在必得的男女,因此只能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車門夾著一個人的羽絨服猛地闔上,開走。
那是一件紅色的羽絨服。桃花那丫頭也喜歡穿這顏色。看著那件被夾在門外的衣服,我瞿然而驚,猛地想起桃花來。她現在,不也正被命運殘酷地夾在門縫之中嗎?
恍惚之中,我拔起腳步,便要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