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到了中年,忽見一張圖,與坊主容顏類似,但又明知再也見不著她,那又該怎樣腸斷?思想到此,抬手掩面,喉頭作哽,真的說不出話。
龍嬰自然也受感動,但他一來心思細密,二來肩上的擔子太重,容不得出差池,仔細觀察嘉的神色,盯問一句:“真是如此?嘉老闆若另有別情,一定煩請賜告在下!”
嘉苦笑道:“還有什麼詳情要告知龍英雄?我和那位故人,總角之交,一起經過了多少事!後來她先我而去,我流落棲城,回首如同百年身,龍英雄要知道這些幹什麼?”
龍嬰看她說話神態極其自然,暗忖:我母親不是外地人,她這樣說,果然是跟我母親沒有關係。畫像本來跟真人就有出入,不能紋絲畢肖的,因此走眼認差也是自然。於是心頭大寬,拱手道:“是在下問得冒昧,勾起了嘉老闆傷心事,嘉老闆勿怪。”
嘉笑,目光微微一抖,露出底下的情緒,竟是苦毒,埋得深了,不知是愛是恨,前塵後世那麼埋著,像嵌進骨裡的刺,忍不住時稍許一露,又被陳年的時光遮掩。可惜龍嬰沒看到,他正背過身,將畫重新遮回簾子後頭,而後左手一別、右手慷慨一揮,“室中所有的東西,可任由兩位挑選。”
這話來得突兀,半晌沒人應聲,青羽瞅瞅嘉,嘉回瞅青羽。
“兩位請便,這是在下的一點兒心意。”龍嬰當她們客氣。
“你說好了。”嘉向青羽笑笑。
“龍公子,沒有為您做過什麼,怎好拿您東西的。”青羽囁嚅道。
龍嬰知道她心眼實,礙著嘉,又不好罵她一頓,硬塞東西到她手裡,只能看著嘉,“坊主!”求助的意思很濃。
“這孩子說得對,豈有白拿人東西的道理。”嘉向龍嬰笑笑,又轉向青羽,輕輕替她理了理氅子,“只是龍壯士一番好意招待了你一次,留個紀念便留個往來,也不便深拒了。這氅子,倒是狐嗉的,雖然不是沙狐,也算大毛兒了,留到大冷時候,披披禦寒也罷。”
青羽笑起來,“我們哪有大冷時候。”
“那麼,穿單薄衣服偶爾出門時,當披風吧,省得加衣了,是懶人的福物兒。”嘉眉目彎彎。
她們兩個,一個有心、一個無意,似褒實貶,把龍嬰的寶批成了草。龍嬰面子被削完,偏又發作不出,只能恨聲道:“坊主想要件什麼?”
嘉為難地環顧四周,那股為難神色怎麼看都看不出假來,於是也特別叫人牙癢癢。她終於舉了舉手,“那隻宣窯,倒像我從前一隻胭脂盒子,有些親切,只是大了些……”
已覺一段恨摧腸(4)
“我這便叫人給坊主裝上。”龍嬰鬆了口氣,肯拿東西就好辦。
不料嘉微笑,“我帶這麼個東西下山做什麼?前面一路行來,雙手弄髒了些,若您賞臉,將它裝上梅花蕊雪水,讓妾身洗洗手,妾身便感激不盡了。”
龍嬰變色。
金子銀子,沒什麼難辦,他手頭向來闊綽,把銀錢不放在眼裡,沒想到碰到個真正講究的。這梅花蕊的雪水,竟不是有錢,一時半會兒就能弄得來。雪水至清,一般是極講究的泡茶才用得著,龍嬰不是特別喜歡茶道,雖然家常也備著一罐雪水,去年冬備下,放到今兒,也喝得七七八八了,怎夠洗手的?縱然他神功無敵,到極高的雪峰採得陳雪來,畢竟又失“梅花蕊”之清意,就算充了數也丟人,他自視甚高,到此刻終覺英雄氣短。
嘉並不讓他多為難,早輕輕一拍手,“若是府上正好沒有,妾身還有個法子。”目光向門外一閃,笑向青羽道,“你慢慢看,還喜歡什麼物色不?我與龍英雄去去便來。”青羽一門心思貪看那些珍品,隨口應了一聲。
龍嬰本是說一不二的性格,與嘉對陣,卻處處掣肘,便依著嘉的話,一同走向洞外,問道:“坊主有什麼法子?”嘉指著地上道:“多取些盤子,擺在地上,積下露水來。梅花蕊清陽散鬱、安神定魂;秋露也能令面板健好,將就著可以用了。”龍嬰蹙起眉,“那要積到什麼時候去?坊主是在嘲笑我麼?”
嘉搖頭,姿勢優美,“龍英雄有什麼話要對妾身說,卻一直沒說出口,想必很為難。露水慢慢積著,多給您一點兒時間,也許便說出來了。”
龍嬰心頭一凜。
他是有事要跟嘉商量,所以想先饋以重禮。誰知她嘲笑完他的東西,又叫破他的心事,竟像玩弄他於股掌之間。她到底是何身份來歷?竟能有如此眼力、如此手腕!
嘉緊了緊衣裳,笑道:“此處溼氣重,英雄還不開口,妾身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