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逸初在等著鳳水問的醒來,或許,這個口中清晰地吐出“佳期如夢”的七殿下能像他描述一些什麼,這樣,沒準他便能推敲出幾分毒藥的成分。
“素素,不要離開我,素素……”忽然,睡得甚為安穩的鳳水問忽然不住地踢打著被子,手從被窩中掙扎而出,在虛空中用力地扯著什麼,盧逸初連忙從窗邊折回,發現鳳水問的眼珠在眼皮子底下不住地轉動著,夢魘,於是他從針盒中掏出幾根長短粗細不一的銀針,飛快地在穴位上跳躍起來,終於,當一顆汗珠從鳳水問的額頭上滾落到銀針上時,他睜開了眼睛,那一雙眼中竟是糅合了無盡的痛楚、後悔以及愛意,盧逸初略微作了一下揖:“以殿下現在的身子不宜激動。”
鳳水問覺著眼角有些溼意,抬起頭指摸了摸,果真是水潤的,原來夢中那種心如刀絞的感覺是真的,他竟然在夢中哭泣了。
“盧神醫此刻還在這裡,應當不是為了告訴我悲傷肺吧?”鳳水問的嘴角挽起一絲嘲弄的笑意。
“微臣只是為了向殿下探聽,您可曾看到這';佳期如夢';?”
鳳水問略略思索了一番,遇裡惡毒的語調便浮現在耳畔,六個月後,若是沒有解藥,你全身會出很多的紅疹子,白日裡癢癢,黑夜裡也癢癢,於是,你便只能撓啊撓啊撓,只可惜,怎麼撓也撓不去那種跗骨的癢,於是你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面板被抓出一道一道的血痕,可是,還是癢,怎麼辦呢?於是便只能拿起刀子一條一條地劃上去,每出一點血,你的心裡才會感到好些,不知不覺,身上的面板卻被刀子割得看不出原本樣子,最後,你便只能血竭而亡……他將遇裡描述的症狀和盧逸初說了一番,心裡卻是抱著希望的,這位盧神醫既然能得母妃的信任,必然有過人之處,且他師從向來只是在傳聞中聽見的顧神醫,然而,當看見他的眉間蹙地越來越緊時,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看著略帶著青色的指尖,指甲還是圓潤飽滿的,沒有多餘的修飾,指甲蓋上的半月痕卻是模糊了一片,只餘下慘淡的色澤。
“微臣會盡力。”盧逸初也不知能說一些什麼,這句話吐出口時,自己也覺得單薄無力,於是便只能垂著雙肩。
三十五,謝皇后
“嗯,盧神醫在這邊守了也有些時辰了,身子也該乏了,便下去歇息吧,我總歸還有六個月好過活。”鳳水問將手指藏在衣袖之下,第一次起了怯意,覺得眼不見心不煩這句話很是貼切。六個月,不過是短短的一瞬,可是,他並不想這般就死去,他的生命才剛剛開始不是麼?還有,他的素素,只差一步,他便能找到素素了。
“是,微臣告退。”盧逸初收拾了一番藥箱子,便低著頭退出了。直至走到了垂花門之外,才覺得身子泛了寒意,身邊的藥童接過他的藥箱子,跟在他後面保持著一臂的距離,雖然黃澄澄的太陽掛在天空中,然而寒意卻無孔不入,如跗骨之疽一般緊緊貼上來,藥童不住地往手上和著熱氣,想借此算不得溫熱的熱氣來溫暖早已冷得麻木的肌膚,盧逸初忽然停了下來,取下籠在手上的狸子皮暖手筒,遞給身邊的藥童:“卓兒,你戴這個吧,一整日站在寒風中,小心凍壞了身子。”
“大人,卓兒一點都不冷,”小藥童將手搖得像撥浪鼓似的,“卓兒皮厚肉糙的,風吹在我身上,就像是水被棉花吸走了似的,一點都感覺不到。”
“可是一旦棉花被浸入了一大盆子中水裡時,便會被浸泡地散了架子,讓你戴著便戴著,免得今日受了涼,日後便要我自個兒背這藥箱子了。”盧逸初只是把暖手筒塞進藥童的懷中,然後便加大了步子。
一臉稚氣的卓兒將狸子水滑的皮毛貼在自己被風吹掛地通紅的臉上,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容:“謝謝大人。”
“快些跟上,不然按你現在這個速度,太陽落了山,我們還在這內城中趕路。”盧逸初清淡的聲音從前頭飄來,卓兒一聽,立馬邁著兩條小短腿跑了起來,呼哧呼哧地跟在他家大人身後,藥箱子在背後一甩一甩的,樣子甚為滑稽,卻莫名的溫馨。
風吹得有些大了,卷落了卷萼兜蘭的花瓣,灑落在陰冷的土地上,做著最後一番掙扎,這……應該是要變天了吧?
謝皇后在來儀殿中隔著扶蘇的花木,長身而立,拿著一把金剪子,一下一下絞著蕉萼白寶珠多餘冗雜的枝葉,嘴角還噙著一絲笑意。
“皇后娘娘還真是有閒情逸致。”謝紫菲的前腳剛剛跨進內室中時,便看見了自家的姐姐正悠閒地對著一株蕉萼白寶珠修修剪剪,於是她便笑著對著謝皇后行了一個屈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