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的行為,她的東方體質未必能夠適應。
木榻旁邊放了桑拿浴必備的熱巧克力酒,葉菁端一杯,稍稍抿了一口,濃密的甜膩有些過於厚重,所幸唇齒間的絲絲香滑後味兒倒還算清冽爽口。
咕咚咕咚牛飲幾口,毫無形象地隨手抓起毛巾擦擦嘴角。
卻忽然間又想起什麼,於是連忙端了一杯,走到豆蔻面前。
豆蔻臉上的舞臺妝早就完全被熱蒸汽融化稀釋掉,她自己剛才擦了幾把,已經完全處理乾淨。
臉頰瘦得我見猶憐,顴骨上一星兒多餘的肉都沒有。
“噯,喝點東西吧?”——葉菁把熱巧克力酒往前一推,溫和地喊豆蔻。
那位芬蘭議員說的沒錯,赤誠相見,彼此間的陌生感果然比較容易消融。
雖然這個說法用在姐妹間顯得不是那麼合時宜,可畢竟還真是起作用了。
豆蔻睜眼,睫毛上那排小水珠唰唰滾落下來,沾在眼臉邊,更是顯出幾分纖塵不染、超凡脫俗的潔瑜之美。
那杯熱巧克力酒就在眼前,看到葉菁站得這麼近,豆蔻竟然有了幾分彆扭。
臉頰上恍然掠過幾絲羞怯,連忙伸手扯過一條浴巾捂在胸前。
這才接過那杯熱巧克力酒,“謝謝!”
再怎麼冷漠淡然的表象背後,畢竟還只是個不足二十歲的年輕女孩兒,豆蔻流露出的那一點點羞怯,頓時讓葉菁感覺到親切了很多。
“不用謝,”她善意地微笑著,“那邊還有,喜歡的話再喝一杯。”
“不必。”豆蔻把空杯子放到木榻上,站起來往身上套蛤蟆皮一般的連體桑拿服,動作熟稔而麻利,臉上迅疾又恢復之前的淡漠。
葉菁連忙遞毛巾,“擦擦汗吧,不要再蒸了,太久也不好,身體的鹽分都流失完了。”
豆蔻彷彿聽不到葉菁說話一般,一聲不響地穿好芬蘭人設計出來、專門用於方便蒸桑拿期間離開桑拿房的連體服,順手接過毛巾在頭髮上蹭了蹭。
然後吱呀一聲推開小木門,咚咚咚赤著腳走上原木棧道。
外面冰天雪地的,這孩子也不知道冷……
小木門自動關上,可剛才一瞬間躥進來的冷風還是刺激到了葉菁。
鼻子一陣瘙癢,連忙聚精會神張了幾下嘴巴——
啊嚏——終於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周身舒坦啊!
再定睛趴在熱玻璃窗上朝外看,棧道上空無一人。
豆蔻早就跳進湖裡,悠然自得地開始游泳。
肌膚白得炫目,換氣時,黑色長髮探出水面,那般潔淨而純美的畫面,葉菁望著望著,由衷地彎彎眉眼笑了——
有個美人魚妹妹,挺好!
只是這隻美人魚目前還有些過於冰涼,對外界保持著極高的警惕,就跟葉菁在部隊受訓時學到的模擬戰場科目一般,把每個人、每種事物都當成假想敵,絕對保持距離。
甚至連話都不能多說,以免言多必失。
可葉菁哪裡能想得到,豆蔻,美妙年華的青春女孩兒,她那一身警惕連同傷疤,曾經是在那般殘酷而艱辛的歲月中被迫修煉而就——
十多年前的一個冬天,葉老首長的兒子、兒媳,也就是葉菁的父母,以軍事專家的身份,被八四一部隊派赴崑崙山某部駐地參加國內各部高階軍事武器技術解密戰術戰略研討會。
不料自此一去不返,葉老首長得到訊息時,兒子、兒媳已經成為長眠於崑崙山腳億萬年亦不笑容的冰雪下的烈士。
對此,八四一部隊給出的結論是:路遇雪崩,連人帶車一起被埋於厚重雪層之下,道路徹底崩塌,且大雪封山,直至春天冰雪消融、道路疏通之後,才能派遣部隊上山搜尋烈士遺體。
可是到了春天,八四一部隊派遣出去的搜查隊怎麼也找不到長眠於冰雪下的烈士遺體。
遂論證,烈士們肯定是被凍在已經升高的冰雪路段之下,再也出不來了。
逝去,陷入萬劫不復之地,這樣的噩耗於烈士家屬,是如此殘酷的悲涼事實……
葉老首長帶著年幼不知事的葉菁,去了八四一部隊,從八四一領導手裡接過鮮豔軍旗覆蓋的骨灰盒。
軍旗在不斷顫抖的老人手裡滑落,露出慘白素淡的骨灰盒,開啟蓋子,葉菁清楚記得,那裡面並排放著兩本軍官證。
這,是父母在八四一部隊唯一可以帶走的遺物。
獨生子和兒媳眨眼間由鮮活的生命變為烈士,衣冠冢設在烈士陵園,